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盛世繁华。吐蕃进贡的玛瑙灯树，高八十尺有余。以南红玛瑙为树干，以水草玛瑙为枝叶，以七彩玛瑙为花朵，结起的圆滚果实缓缓裂开冰糖玛瑙做的外壳，盛放堪比夜幕繁星的烛火。“燕燕，你看上的玛瑙灯树，我可买不起。”

崔瑢调笑道。“阿瑢，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刘碧燕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小凤眼，满是崔瑢的温柔笑意，竟有些痴醉。崔瑢听后，轻搂着刘碧燕，亲吻她的额头。就是这片刻的亲吻，崔瑢想起了菊生。听小花说，菊生大概会在打造玉俑之中度过元夕，陆院长给她买的兔子花灯要冷落一个晚上。思及此，他很是幸灾乐祸，陆院长注定与菊生有缘无分。“阿瑢在想菊生姑娘吗？”

刘碧燕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不知道陆院长是否救下她。她若是瞧见这玛瑙灯树，必定十分豪气地买下，送给我。”

崔瑢淡然一笑，眸光坦荡。刘碧燕听后，反而暗自长舒一口气。这玛瑙灯树，若是当真进了皇子府，就成了一桩大麻烦，因为连东宫都没有的奢华物，皇子府就更不能拥有，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所以，民女就是民女，纵使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做不得贵女。“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驾到！”

三百细鳞铁甲羽林军开路，一百锦衣华服宫女持着白釉蟠龙纹烛台，齐高宗身边的冯公公领队，高呼道，声音不似平时那般尖细，借助浑厚内力，穿透整个宣阳坊。“太子殿下长乐无极，太子妃娘娘金安。”

众人行礼道。灯轮，即法王轮，高二十丈，以锦绮、金玉装饰。按照惯例，每年由太子和太子妃亲手点燃第一盏香火灯，紧接着平头百姓排队，依次点燃五万盏香火灯，寓意为长安祈福。“燕燕，要去排队吗？”

崔瑢轻轻一笑，眉眼温和，像是被苍苍蒹葭上凝结的白露所浸润。刘碧燕很想点头，但是小环频频递来眼色。她知道，她身子骨柔弱，不适合排队，只会扫兴。“没事，以后我努力，一起点燃第一盏香火灯。”

崔瑢附在刘碧燕的耳畔，浅笑道，小山眉拢起巫山云，丹凤眼衔含沧海水。刹那间，刘碧燕感觉，心花彻底绽放，她居然相信她和阿瑢可以地老天荒。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记得这句誓言，泪湿玉枕。灯树、灯轮过后，最精彩的当属灯楼。灯楼高一百五十丈，广二十间，集齐全国各地能工巧匠，悬挂珠玉金银所制的坠穗。微风拂动，金石相互撞击，发出悦耳动听的曲乐。每一盏宫灯，绘制龙凤虎豹形状，却是相当活泼俏皮。灯楼只在元夕佳节对外开放，当然是人头攒动。而且，灯楼下有大明宫精心挑选的歌女，头戴花冠，身穿霞帔，在弯弯曲曲的回廊上翩然起舞，赢得雷鸣般的喝彩。“燕燕，我们上楼看看。”

崔瑢瞟了一眼远处的承天井亭，牵起左手抱着黑漆描金山水楼阁图手炉的刘碧燕，淡淡一笑。“这灯楼，本该是爹亲督造的。可惜，爹亲那年无缘无故生了大病，被秦叔叔抢去督造灯楼之权。”

刘碧燕轻声叹道。刘碧燕口中的秦叔叔，正是另一位工部侍郎。所谓无缘无故生了大病，透着刘碧燕的忿忿不平。官场如战场，多的是难防暗箭。“哦，你爹亲后来不是抢到督造承天井亭之权。听起来没什么大作用，却是必不可缺的。”

崔瑢笑得愈发温柔，瞧着不大真切。话音刚落，灯楼摇晃，烛火坠落，激起一群人高呼救命。崔瑢见状，揽着刘碧燕，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远离灯楼。“燕燕，你待在这里比较安全，我去承天井亭那边帮忙打水救火。”

崔瑢皱起眉头，刚准备离开，被刘碧燕紧紧抓住衣襟。“阿瑢，陪我，我怕。”

刘碧燕主动扑入崔瑢的怀抱里。于是，崔瑢冷眼旁观着，整座灯楼置身于火光之中，眸光晦暗不明。那一声声惨叫，充斥耳畔，明日又有多少家破人亡的悲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