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江神医先前的设想,自己是要从容不迫地穿行在刀光剑雨中,所经之处寸草不生,最后成功完成英雄救美,并没有被妖女扒光衣服这个环节。所以目前他正站在墙角,一边手忙脚乱归拢散开的破烂衣襟,跟个刚被壮汉轻薄完的黄花大闺男似的,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蓝姑娘杀人,感慨,好猛啊。
万仞宫影卫一拥而上,将黄家四姐妹中的最后一人合力擒获。蓝烟抬手擦去脸上溅的血,江胜临见状赶忙迎上前,想要展开全方位无死角的体贴照顾,结果还没等他靠近,蓝烟就已经重新拾起地上的刀,高声命令:“跟我走!”
影卫齐声:“是!”
江神医:等等我!
焚火殿教众在野风口时已被俘获斩杀了一轮,剩下的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攻击中,也被冲得七零八落。曾经在江湖中恶名昭著的十六护法,如今只剩下了断臂金蛤,他并不觉得现如今的自己还能是武林盟的对手,于是连打都没有打,在将所有弟子都支出去后,就打开大殿暗道,想要逃离雪原。
与此同时,谭疏秋手持长剑,正带着家丁在厚雪枯林里四处巡视。
万渚云可能是看在祝燕隐的面子上,给他安排一个最轻省的活,无所事事走路两个时辰,回去就能吹嘘一辈子的那种。四野都是白雪黑树,看久了眼有些晕,容易出幻觉,比如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就很像……等等?
“少主小心!”沧浪帮弟子扑倒谭疏秋,躲过了迎面一剑。
谭疏秋的功夫其实也没那么绣花草包,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吃惊地看着面前的断臂男人——他虽然没见过几个焚火殿护法,但却知道雁儿帮与粟山派在被俘之时,还拼死砍断了金蛤的一条手臂,所以这就是那传说中会吃人的恶蛤?
金蛤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却担心厉随会追上来,于是每一招都是死手,只想快些清扫掉眼前这个障碍。谭疏秋被打得一路败退,心中那叫一个悲壮,想要涌上一万份以身殉道的豪情,却又不敢分神,只觉得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
“少主!”弟子惊呼。
背后就是高险悬崖,谭疏秋踉跄退了七八步,脚下一滑向下跌去,幸亏右手胡乱抓住一蓬枯草,才勉强挂在崖边。
金蛤举起长刀,向着他的手腕砍去。
谭疏秋:“啊!”
一股热血喷涌。
金蛤瞪圆眼珠,高壮的身体摇摇晃晃,他缓缓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被开出的血洞,口中也溢出鲜血,整个人就像一棵被砍断的树,直挺挺滚下雪崖,重重砸在一块巨石上,咽气了。
什么叫天降正义。
沧浪帮弟子七手八脚抓住谭疏秋,把他拽了上来。
赵明传将剑收回剑鞘:“你没事吧?”
谭疏秋坐在地上粗喘,看着逆光站立的名剑门众人,半天才惊魂未定地说出一句:“没、没事,没事,多谢赵兄。”
这就是正道的光芒吗,好刺眼。
杜雅凤则是死在了万渚云手中。
尚儒山庄曾是中原武林的一部分,现在叛逃魔教,自然要由武林盟主亲自清理门户。
武林盟的队伍如被飓风掀起的滔天巨浪,奔涌冲毁了整座焚火殿。在正道强大的攻势下,魔教弟子就像一只只渺小的蝼蚁,只能仓皇逃窜,没有丝毫还手余地,偶尔有拼死相博的,也不过是将双方拉锯的时间延长一个时辰、或者顶多一天罢了,对整场战役的输赢并无任何影响。
寂静雪原绵延千里。
湘君剑刃划破长天,所带起的风也似一把无形的刀,砍得飞雪片片破碎,四野咆哮。
赤天的武器是一副铁爪,他硬生生接下迎面一招,铁刃“当啷”相撞,带出一串刺目火光。
这是一场迟到了许多年的对决,两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杀了对方。
强悍的内力将雪野深处深埋了数百年的冰湖也掀翻,凛冽寒意让空气结出白雾,残阳被厚云层层卷走,只余下天地间黯淡一抹光。
赤天牢牢握住他的剑刃,目光狰狞:“死心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厉随手腕使力,向着他的心口刺去。
两人又重新缠斗在一起。
赤天多年来利用原野月吞噬着其余高手的内力,又未像厉随那样受过重伤,其实是占优势的,之所以一直隐匿雪原,不想与曾经的师弟正面对决,是怕他会拼命——没有人可以赢一个一心要同归于尽的疯子,更何况就算能赢,自己也会身受重伤,与其这样,倒不如等着老天将他收走。
但是在数百招后,赤天却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厉随似乎并没有拼尽全力,而是一直有所保留。
为了印证这一点,赤天变换招式,铁爪忽地滑下剑身,带着扭转千钧的力道一翻,另一手直直攻向对方咽喉。这对于厉随而言,本来是个难得机会,能轻易用左手捅穿对手心口的机会,但他却并没有出手,而是用左手护住了自己的咽喉,身体向右一闪,让利爪在肩头留下了一串深深血痕。
赤天神情越发阴森可怖,他笑容扭曲地凑近,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不想死。”
厉随道:“因为该死的人是你。”
“早知道你怕死,我也不必等这么多年,早就该结果了你。”赤天收紧铁爪,“今日我就送你去见师父。”
厉随咬牙将他一掌击开,再度攻了上去。
霜雪,碎石,残枝,血和弥漫不散的刺骨寒雾。
厉随肩头受伤,逐渐有些力不从心,赤天后退几步,带着猛兽看猎物的语气,嗤笑地问他:“世间若没有你,你猜武林盟能挡我多久?”
厉随凌空挥下重重一剑!
如千吨炸|药被同时引燃,赤天猝不及防,胸口被震得泛上腥甜,吐出一口血来。他恼羞成怒,没想到这样还能被算计,出手便越发毒辣凶狠。厉随举剑又挡了数百招,眼看就要落于下风,蓝烟恰好率人从远处策马而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宫主!他吞不下你的内力!”
赤天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就被更浓厚的杀机所掩盖。
厉随徒手握住他的一只铁爪,生生将之从中撕裂,同时被撕裂的,还有赤天的左手,剧痛令他越发狂躁,眼底遍布血丝,右手铁爪带着巨力插向厉随的心口!
蓝烟惊呼:“宫主小心!”
厉随却没有躲,反而咬牙接下了那五根利刺,在同一时间,左手化拳为掌,重重拍在赤天的肩头。
武林中人人垂涎的内力,就这么源源不绝地灌入了赤天体内,那原本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现在却成了避之不及的夺命利器。新的内力与多年前的陈旧内力搅在一起,似绳索般绞紧了四肢百骸,勒得血管膨胀鼓起,面容也膨胀鼓起。
他痛苦而又惊惧地瞪着眼睛,七窍流出乌黑的血。
厉随右边袖中滑出一把匕首,顺势刺穿了他的咽喉。
血汩汩地流着。
赤天仰面朝天,大张着双臂倒在雪中,瞳孔散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厉随靠着树,浑身也被鲜血染透。
“宫主!”蓝烟跑上前,“你怎么样?”
厉随摇摇头,眼前景象有些重叠,他已经精疲力尽了,刚想闭上眼睛休息一阵,耳边却又传来蓝烟一声:“祝公子?”
厉随带着疑惑,强撑着扭头。
来的不仅有祝燕隐,还有一整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大概二十余辆豪华大马车,每一辆里至少能坐五个人。
什么人呢,都是大夫。
御医、名医、乡野郎中,还有什么能起死回生的道士啦,能测算凶吉的呐,反正只要能治伤的,能救人的,就都被祝二公子花大价钱请了来,全部安排住在雪城附近,时刻准备着替厉宫主看诊。
别人在临死前,看到的都是自己一生的跑马灯,而赤天在生命的最后一个瞬间,看到的是一百多人拎着药箱列队小跑,从自己身边、甚至身上踏过去,将厉随密不透风地围在了最中间。
而祝燕隐还在大声吩咐:“快把担架抬过来。”
厉随扯住一截雪白柔软的衣袖,往自己脸下一垫,懒洋洋地昏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好好睡一觉了。
……
房间里很安静,有花香,有窗外雪花的水滴声音。
厉随是被一阵又软又痒的触感唤醒的。
他睁开眼睛,看着正凑在自己胸前,很仔细地摸来摸去的人,过了半天,才抬手按住他的脑袋,问:“你在干嘛?”
“啊!”祝燕隐被吓了一跳,“你怎么醒了。”
厉随重新闭上眼睛,他还是没什么力气,但没力气也不耽误继续扯读书人的脸:“因为你摸我。”
“大夫们都说你心口被震伤,要每天检查淤痕。”祝燕隐替他盖好被子,想起当日下人替他换下来的血衣,左胸那几个尖锐大洞,还是心有余悸,幸亏自己从国库帮他弄了件护身软件,否则谁能挡得住赤天那一副爪子,鬼里鬼气的。
厉随伸出手:“过来,让我抱会儿。”
祝燕隐问:“你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厉随顺口说,“一年?”
于是祝二公子剩下的话就被噎了回去,因为他本来想说“你昏迷了整整七天”,用来强调一下对方伤得有多么严重,自己有多么的担心,但现在和“一年”一比,七天顿时就显得好弱啊,根本不值一提。
原来你对自己的伤势抱有这么高期望的吗?
看着他吃瘪的表情,厉随又开始笑。
但这回就笑不出十个鲁青的效果了,因为太花枝乱颤的话,伤口还真挺疼的。
而他现在只想亲亲怀里的人,不想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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