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抽走了她手中的折枝,拿柔软的帕子给她擦去一抹嫩黄的汁液,有递了一碗燕窝到她手中,道:“蛇咬不死她,火也烧不死她,这种命硬的人留下,怕是以后真要成了祸患了。”
姚氏接了燕窝就要摔,“当初就该拿脐带勒死这个贱种!”
何妈妈忙是拦住了,任由燕窝淋淋漓漓的泼了自己满手,瞬间通红了起来。
她好声好气地安抚道:“夫人不可,今儿老爷也在家,若是听着了动静总是不好的。”
唤了丫头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洗去泼在手上的燕窝。
好好摸上了牡丹养肤膏,把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细细滋养着,如同少女般白皙柔嫩。
打发了丫头出去,何妈妈的神色一厉:“左右有二姑娘顶在前头,如今都在议论她,再去挑一把火,自然会冲在前头的。夫人的手不必沾了脏水。她以为许家要来求娶,夫人为了两位小公子总要容忍她一二的,可嫁谁不是嫁!二姑娘、三姑娘还不都是捏在夫人手里的,还怕她们苛待了小公子不成!”
外头微淡的阳光落在了姚氏嘴角的坚冰上,化了薄薄的寒意:“靠山!”冷哼一声,“我便先敲碎她的靠山!把她铺出去的路全都斩断了,看她怎么跟我斗!”
何妈妈阴沉道:“夫人的意思是?”
姚氏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将软巾子狠狠砸在了地上:“一个见钱眼开的公子哥儿,管他什么身份,都是要叫人瞧不起的。得了这种靠山,还有什么趣儿?!”
何妈妈低低一笑,笑意阴翳:“夫人说的是。也叫府里的人都晓得,谁敢帮了四姑娘和夫人作对,就是这个下场!左右咱们养了他那么多年,那边儿认过来,还不是承了咱们慕家的情了。至于他家公子什么品行那便是父母的德性了。”
休息了两日,姚氏备了厚礼带着繁漪去了公主府致谢。
没有见到清光县主,说是去魏国公府找华阳公主指点鞭法去了。
倒是繁漪还得了公主殿下一对簪子做了见面礼。
而那稳婆,楚家悄么声儿的把消息送到了慕文渝的耳中。
慕文渝这会儿正高兴平白得了个好把柄可为丈夫儿子铺路了。
大约是为了琰华救了繁漪的原因吧,姚氏忽然对清华斋亲切了起来,总是不忘提醒了何朝去看看他那处是否有什么缺的。
虽然伺候的小厮依然会昧了东西出去,好歹境遇是好些了。
灼华三五不时开了库房把好东西分送去了兄弟姐妹院子里。
长春举着一块温润剔透的玉籽在阳光下细细瞧着,不住的赞道:“我是不懂这些珍贵玩意儿的,可这块玉籽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将来若是打磨了坠在项圈上给孩子戴,那可真是体面极了。”
南苍干巴巴道:“这样好的东西打磨了多可惜,这样好的玉籽如今也少见了,原料子保存好了,将来便可做了传家宝。”
自然了,这样的“体面”是维持不到三日便进了那小厮的口袋。
往昔他便是拿了就去典当,然后去赌坊“送银子”,然而如今他家中有孕妻,便是把那好玉籽偷偷拿回来了家里,想着给儿子做老婆本的。
下午晌里下了一阵雨,到了傍晚才停下,天空被冲刷的似浸在了水中一般的清澈,弯弯的月芽挂在青松之顶,莹白的月光被水化开了一样,毛毛的雾蒙蒙流泻而下,积在庭院里好似一汪清水碧波。空气里是腊梅冷幽的清香,拂在身上空灵净澈的适意。
坐在明间望出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如霜雪轻覆的冰清玉洁。
桐疏阁的东南角有一口井,原是拿厚石板压住的,繁漪想着冬日用着井水也不刺骨,待到夏日里用起来也适意,便又启用了。
下弦月静静的倒影其中,竟是一副颇有“分行接绮树,倒影入清漪”意境的画卷。
地面上的风吹动了落叶飞进了井中,似孤舟轻移在井水之上,漾起阵阵粼粼的月色涟漪。
容妈妈与冬芮、晴云站在明间首座两侧伺候着,其余的丫鬟婆子便站在那一汪流素悠悠的月光中,虽不懂为何入了夜还叫了出来,却也没人敢问,便只一味垂首静待。
繁漪端着茶盏轻轻嗅着茶香,睇了一眼跪在下头的晴荷,以眼中一汪清明娴静的安定,缓缓平静道:“想清楚了么?”
明间的烛火点的透亮,冬日的风沁骨细细拂动了火焰明灭不定,那昏黄的光却无法在晴荷煞白的脸上留下一丝温度。
她咬着牙道:“奴婢不动四姑娘在说什么。奴婢是伺候二姑娘的,原也和四姑娘没什么干系,不知四姑娘要审奴婢什么!”
吹了吹茶水,脆嫩水面上的茶叶悠哉的转了个圈儿,热气扑面舒展了眉目,轻轻呷了一口清冽滋味,繁漪不置可否的一笑间有澹澹的冷意:“你是家生子?”
晴荷扬了扬头,却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奴婢的阿翁是老夫人的陪房,老子是府里的副总管,娘是回事处的管事婆子。哥哥是庄头。”
繁漪轻轻一笑,似水面浮冰泠泠有声,“原是有体面的,怪道从前打我的时候下手一点都不留情了。”
晴荷扬起的下颚僵了僵,秋后算账了!“奴婢不过是听命行事,姑娘若要算账,奴婢也无话可说!”
繁漪捻着杯盖缓缓刮了刮,细哑的声响拉的很长,激的人心底发毛,嗤笑道:“你当然无话可说,欺主,就是活活打死了,谁敢与我说什么?”
板子的伤才好,只一句打死便又清晰的揭开了伤口,痛的心肺颤抖。
寒冬之下,明间未有遮了皮帘子也未添了炭火,瑟瑟寒风灌了进来,被冷汗湿黏的背上宛若冻起了一层薄冰,冷的彻骨生疼。
晴荷惊叫道:“便是要打要杀,也是夫人做主,我是二姑娘的奴婢,四姑娘还没有资格来动奴婢!”
繁漪面上的笑意映着月色如水,清亮而分明,慵懒的“哦”了一声,语调为诶上扬间有不屑的冷嗤,“今儿除夕,夫人和老爷去赴宫宴了。处置一个奴婢,倒也不必去劳动老夫人了。”
指尖轻轻点着茶盏,温度一热一凉,“我这里有一口井,当初也不知是谁造起来的,竟是与地面齐平的,这一不小心的淹死个把人也不算稀奇。左右我这桐疏阁不嫌晦气。”
晴荷一怔,死亡的惊惧侵袭了四肢百骸。
繁漪笑意乍然而收,“扔下去!”
庭院里的婆子楞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是大过年的,便是抬眼去望她。
乍见那一双沉幽的眼底缓缓散着阴冷之意,好似传说中的地狱来者所走在黄泉之路,便是心头一惊,脚下步子不敢停顿的进了屋来拖人。
晴荷的惊惧似入春的裂冰,承受不住暖阳的震慑,极速开裂,最后破碎成渣,“不!你不能杀我!我老子娘是府里的体面管事,便是我有过错,也是夫人来治罪,你不能……”
剧烈的挣扎,却如何挣得开促使婆子的力道,惊扬的语调在脚上的绣鞋掉进井中之后立马成了哀求的哭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以听二姑娘的话动手打四姑娘的,四姑娘饶了奴婢吧……”
繁漪淡淡“哦”了一声。
两个婆子顿住了把人倒竖下去的动作,望着繁漪等着她的指示。
晴云走至廊下,是楚家送来的玉色琉璃盏盛了烛火在摇曳,并着月色清泠洒在她清秀无有表情的面上,颇是凌厉:“我且问你,是谁让你在法音寺时往炭盆里下迷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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