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年后。在布小朋的提议下,A基地对久负盛名的北大门进行了改造,原先看上去寒酸的北大门,变得宽阔、敞亮多了,所谓的风水问题,没人再提。蹲在门外的两个巨型的石狮子移走了,门里面的两块泰山石——左龙右虎,也撤掉了。营区不需要它们保护。但是刚刚改造完北大门,就出了一件事,而且牵扯到布小朋,这使人们感到,神圣的北门是动不得的。二师后勤部财务科现任科长何明利、女出纳王萍合伙贪污二百多万元,东窗事发,其中有一笔八十万的款项,牵扯到布小朋。总部军事检察院、纪检部派大员赶到龙城,处理这个案件。据何明利、王萍交代,布小朋上国防大学期间,后勤部领导从小金库里拿出八十万,让何明利赶到北京,亲手交给师长布小朋,就说这是给他上学期间的零花钱。何、王二人克扣下其中的六十万私分,剩下的二十万,何明利在国防大学布小朋宿舍,亲手交给了布小朋。布小朋对办案人员说:“是有这个事。”
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窒息。布小朋又说:“雷军出事后,我从学校回到师里,顺便把那二十万带了回来,就在我的办公室,我交给了何明利,让他还给公家。后来的事,我没有再过问。”
办案人员再去找何明利核对,他终于承认,布小朋把那二十万原封不动交还给了他,他悄悄扣下,装进了自己腰包。何明利的证词,把布小朋拉出了泥潭。一波刚平,紧接着又出了一件事——803医院院长孙玉柄退休之前,终于调上了技术三级,他搬进了将军楼,坐上了崭新的奥迪车。多年来,803医院与地方单位和人员搞合作医疗,都认为这里面有猫腻,水分很大,都怀疑孙玉柄手脚不干净,好处巨大,但一直风平浪静,啥事没有。孙玉柄退下来不久,803医院合作医疗上的漏洞终于见了阳光,医院有一批人卷入其中,孙玉柄首当其冲,很快被“双规”。据他交代,他搞钱,就是为了往上面送,给自己搞个所谓的“文职将军”。接连出事,有人认为,北大门不该动,一动就出乱子不是?轮到布小朋了。十八大后,A基地全面脱胎换骨,按照上级要求,将要改造成一支纯技术型的高科技试验部队,作为司令员的布小朋,由于技术储备不足,再当司令员不合适。中央军委决定,调他到军纪委担任正军职的纪检委员,负责对孟广俊一案的调查。接到命令,布小朋感到突然。他是基地第十一任司令员,也是任期最短的一位,满打满算,他当司令只有八个月。现在,他又要面对孟广俊了。这是不是命运给二人开的一个玩笑?二一年后。A基地指挥所大楼,仍然没有完工,成了一座烂尾楼。本年度,基地的招待费比上一个年度,降了百分之七十多。基地军车更换新牌照,四十多块被私人占用的牌照收缴。新式牌照,没发给一个私人。老干部退出了五十三台多占用的车辆。共清退三百多套多占的房屋。影响最大的,是前任政委钱玉亮在龙潭湖边的一栋占地八亩、建筑面积一千平方米的豪华别墅,迫于压力,他主动上交了别墅钥匙。据传他还主动退出了两千多万。本人目前尚在职。茅台从最高时的两千块,降到了九百块左右。这一年夏天,A基地所属部队参加了总部组织的“和平之舟”三军联合演习,收效很大。当年夏忧幻想过的打卫星、反导以及高超音速武器,据说都搞出了名堂。他盼望的军队整编的事,也有了风声。夏忧在天有知,会高兴的。人事方面,罗大海的女儿罗玲,入伍到基地通信团当了一名战士。长住803医院的那位植物人老红军陈超,九十三岁了,当年最早侍候他的护士小方,现在人们叫她老方,她都退休了,女儿当了护士来接替她,继续侍候老首长。陈超的两个儿子一年没来医院了,因为来慰问的领导都是献个花篮。冬天到来时,陈超终于谢世,冯正宇主持了他的追悼会,悼词中说他的去世,是军队的一大损失。人们很关心的孟广俊贪腐一案,已经由军事检察院提起公诉。他的后台老板孔家瑞也已退休,据传他成为“大老虎”的重点候选人,风声日紧,海内外都在翘首以待。基地原司令王仁天,已在北京退休多年,不料东窗事发,被采取措施,成了“老老虎”队伍中的一员。他老婆、儿子也受到牵连,一块进去了。除了何明利、王萍一案,以及803医院的窝案,基地在职干部中已有四人因经济问题落马,冉淮是其中之一。办案人员在清理孟广俊家的地下室时,在众多的箱子中,发现了一个箱子,里面有一百万现金,一幅大画家张大有的画,一份冉淮亲笔所写的简历,上面有他本人的联系电话。总部纪检部门的人从北京专程赶过来,带走了他。他感到很委屈,因为他并没有得到提拔,出事前还是个副师。基地装备部副部长李可平从自家所住宿舍楼的八楼跳下,当场死亡。内部人传说纪委的人盯上了他,对外则宣称他因忧郁症而导致自杀。也许还会有更多的人落马……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支队伍的魂还在。只要魂魄在,就有希望。历时七年,前后投入一个亿的101工程彻底宣布失败,成为一堆废铁。在它旁边,造价只有三百多万的同类新型装备建成使用,效果很好。101工程成了布小朋心头永远的伤痛。这项工程他是始作俑者,一个亿啊,自己半辈子省啊,卡别人啊,也没省下一个亿,可是脑袋一热,一项决定,就浪费一个亿!多少老百姓的血汗啊?作孽啊!每次坐车路过那里,他都不敢看,不忍看,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为这个,他一辈子不会原谅自己。有天夜里,在北京的新家,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因为这件事,被钉在基地历史的耻辱柱上。他吓醒了,坐起来,呜呜地哭了。邱梅起身抱住他,像抱着一个孩子,也不劝他,让他哭个够。三两年后……2014年1月1日至12月31日,写于北京、济南、天津、西昌、北戴河、桂林、北海、广州、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