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年纪大了，许多旧事都忘了，你倒是说说我当年是怎么欺师灭祖的？”

土俊依然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贾贺兰冷冷道：“当初你拜少林圆空大师为师，法号静安，算是已皈依，可你却凡心不改，暗地里仗着武艺强抢民女，打家劫舍。后来被人抓了就诬陷你师父，说是受圆空大师指使，还到处散步谣言。圆空大师为表清白，在山前火化。天可怜见，最终真相大白，众人为大师立碑平冤，你却逃到这儿来当土匪头子，继续为害人间！”

土俊脸上的肌肉一块跟着一块跳动，额头上青筋暴起，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啊！”

土俊笑容僵硬得可怕。贾贺兰冷冷道：“世人皆知！”

土俊笑道：“既然你知道当年的静安就躲在这祁红山，那我可不能放过你，也不能放过他。”

他瞧了李廷功一眼，又道：“如果这屋子里的人都醒着的话，我也一个都不能放过！少林的人一直在苦苦寻找我，要是让他们知道了，我就永无宁日了。他们可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啊！”

贾贺兰微笑地瞧着李廷功道：“你看，江湖上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想杀人也得杀啊！”

李廷功手握刀柄，冷冷道：“有的人该杀还得杀。”

“年轻人有这种可怕的想法可不对啊！我跟你绝对是无冤无仇的！”

土俊笑呵呵地看着李廷功。气氛越来越凝重，三个人的呼吸声几乎清晰可闻，各自也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李廷功的心跳没有加快，贾贺兰的心跳也没有加快，土俊的心跳却加快了。这是杀人的心跳，杀人必须快，他已经设想好了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行动，心越来越快地跳着。李廷功手握刀柄，屏息以待，贾贺兰却真的感到快窒息了，好像被他们咄咄逼人的对峙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解下腰间的烟杆，从怀里掏出烟袋，往烟锅里倒了点烟丝，点燃之后，吧嗒吧嗒地抽着。好像越喘不过气来越想抽烟。土俊咧嘴怪笑道：“抽烟会让人变迟钝的。”

贾贺兰吐出一口烟雾，冷笑道：“我不怕变迟钝，我只是想让屋子里的多晕一会儿。”

李廷功暗暗称赞他足智多谋。土俊哈哈一笑道：“我也不想他们那么早醒，万一他们醒了，你们把我的秘密告诉他们，我又得费一番工夫了！”

贾贺兰冷笑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还是个背信弃义的畜牲！”

三个人互相瞧了一眼，该是动手的时候了。李廷功也开始设想自己如何抵挡土俊的地躺术，光用轻功只能避开攻击，还得使出看家本领。可土俊却是一动也不动，只是笑容可掬地瞧瞧李廷功，又瞧瞧贾贺兰。贾贺兰忽然道：“诶，除了这间屋子，其他地方还有你的手下吗？”

土俊愣了一下，迟疑道：“你问这个干嘛？”

贾贺兰扫了一眼横七竖八的土匪，自言自语道：“这儿总共才二十几个人，想必都是些头目，只有头目才有资格跟你坐在一张桌子喝酒嘛！外面肯定还有很多土匪！”

土俊凝神瞧着他，不知道这老狐狸在打什么算盘。贾贺兰笑道：“恐怕此时他们有的人快要醒了，说不定有人已经醒了，我的烟本来就没有那么大的毒性！”

“那又怎么样？”

土俊忍不住朝门外瞧了一眼，冷笑道：“要是真的有人醒了，怎么没人来我这儿请安呀？”

贾贺兰笑道：“说不定有人在门后偷听，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怕你杀人灭口，所以打死都不敢进来呢？”

土俊仔细朝门后看，仿佛真的看到一个人影，忽然怒喝道：“快滚进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门外安静如初，土俊哈哈一笑道：“老狐狸啊老狐狸，你除了会唬人还会什么？”

门忽然动了一下，闪出一个人影，他们都认识此人，竟然就是付春熙。李廷功最先吃了一惊，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付春熙没回答他，也没看他一眼，却对贾贺兰道：“你怎么知道我躲在门后的？”

贾贺兰把烟杆在手上敲了敲，烟锅里的灰撒了一地。“因为我离门最近，而且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付春熙揪着嘴哼了一声，又看着李廷功道：“那天我被抓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救我？我都看到你们骑马经过了！”

李廷功愣住了，回答不出。付春熙又哼了一声，道：“可也奇怪。”

贾贺兰笑嘻嘻道：“奇怪什么？”

付春熙瞪了土俊一眼，怒道： “他说等他和兄弟们吃饱了喝足了就来……就来……总之他们先把我关在一个破笼子里，我用钗子就能解开那个破笼子上的破锁，可他派了几个人拿着弓箭对着我，我一动就放箭。想不到快到午夜的时候，他们忽然一个挨着一个地晕倒了。我以为他们耍诈呢！可过了很久都没有动，耍诈也没这么执着的吧？我就用钗子把锁解开了。”

“那你怎么不直接下山去呢？”

李廷功急道。“我要是知道怎么下山就好了！”

付春熙没好气地道：“我出了寨子，发现所有人都晕了，可我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着下山的路！”

贾贺兰笑道：“我们知道怎么下山。”

“那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吧！这里太臭了，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付春熙急不可耐道。贾贺兰摇摇头道：“可惜有人不想我们走啊！”

“谁？”

付春熙茫然道。贾贺兰无奈地瞧了瞧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土俊。付春熙傲然冷笑道：“他算个什么东西？敢挡本小姐的去路？要不是那天中了埋伏，就凭他们几个小毛贼还想抓住我？”

“我从不跟女人打架，我只玩女人！”

土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付春熙气不打一处来，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猛地向前一蹿，狠狠抽了一鞭。土俊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想不到你的腰上还系着武器呢！早知道我就亲自给你解下来了！”

付春熙气得满脸通红，怒道：“看我抽烂你这张臭嘴！”

土俊又使出地躺术，闪展腾挪，滚来滚去，付春熙的鞭法变化多端，迅捷异常，可眼看已经要抽到土俊了，却总是差之毫厘。李廷功一边着急一边仔细观察土俊的招式，设想着如何破解。付春熙再次举鞭，正要抽下时，土俊忽然滚到她脚下，双手向前抓去。李廷功大叫道：“小心！”

可为时已晚，土俊一把抓住了付春熙的双腿，一脚向上踢，付春熙被踢到高空，完全失去了重心，而且脑袋冲下，眼看就要落到地上，李廷功赶紧追上去，一把将她接在怀里，稳稳地放下。付春熙头晕目眩的，站也站不稳，李廷功抓着她的肩膀，她忽然清醒过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怒道：“小贼，你敢轻薄我！”

李廷功无辜地看着她，被打的那边脸红了，没有被打的那边也红了。付春熙忽然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眼泪汪汪地哭道：“哎哟，疼死我了！”

李廷功想给她揉揉肚子，可哪里敢呐？猛然回头瞪着土俊道：“你不是说不打女人吗？”

土俊嬉皮笑脸道：“我哪里打她了？我是在玩她。啧啧，她的腿可真嫩啊！一掐就能掐出水似的。”

李廷功再也忍无可忍了，忽地拔出宝刀，仓啷啷一声，刀光耀眼，杀气腾腾。土俊也忍不住有点胆寒，向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李廷功决定先发制人，使出绝顶轻功轻云度燕，手起刀落，狠狠劈向土俊，土俊还是用老招，滚来滚去，那一刀把岩石地面劈了个槽。贾贺兰拍手叫道：“好刀法！”

他又大声笑道：“是谁像个老鼠一样，只知道躲来躲去的？”

土俊身手虽敏捷，但一直在刀光笼罩之下，根本无法进入李廷功身边半步。他忽然滚到一边，又滚了回来，两手上多了一对弯刀。“让你试试我的地躺刀！”

说完又匍匐着身子，像个弹簧一样蹿到李廷功身边，李廷功一刀砍下，土俊用一把弯刀抵挡，另一把挥向李廷功的双腿，李廷功眼疾手快，挥刀下划，堪堪挡住那一弯刀，顺势向后跃开。土俊毫不停顿，往前一滚，两把刀同时砍向李廷功的双腿，如同剪刀一般。李廷功垫步凌腰，平地翻了个跟头，一刀劈下，土俊出击太猛，一时收不回来，整个人像是趴在地上，白白等着那一刀落在背上，李廷功于电光石火之间收住了一点刀势，只在他背上划了一下，翻身落地。土俊哎哟一声，弯刀脱手而飞，在地上来回打滚。贾贺兰哈哈大笑道：“别滚了，越滚伤口越大！”

土俊果然不再滚，出神地瞧着满地的鲜血，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付春熙方才忍痛观战，此时疼痛稍减，气道：“你怎么不杀了他？”

李廷功愣了愣，道：“我发誓不再杀人了。”

付春熙捡起鞭子，怒道：“你不杀我杀！”

她举起鞭子就往土俊身上抽，抽得他的衣服都烂了，皮也开了，惨叫连连，可又无法避开。李廷功伸出刀去，让鞭子绕在刀上，然后用力一扯，鞭子被甩到一边。付春熙紧握着鞭子的手被磨破了皮，用另一只手抓着伤手，委屈得快要哭出来。李廷功心有不忍，咬了咬牙道：“我不是故意伤你的，只是我真的发誓不再杀人了。我想把他带到少林寺去由少林寺的人发落，这样才算是罪有应得。你不觉得杀了他也太便宜他了吗？”

付春熙扭过头去，一言不发。贾贺兰过来打圆场，笑呵呵道：“李兄此言极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在哪儿犯的罪就应该在哪儿受到惩罚。付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付春熙依然一言不发。李廷功暗自唉声叹气，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付春熙忽然一头栽倒在地。李廷功大吃一惊，赶紧奔了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可她根本无法站立，整个身体像失去了骨头一样，嘴唇紧闭，眼睛在翻白眼。土俊忽然哈哈一笑道：“刚才我抓她的腿的时候不小心让我的宝贝溜出来了！啧啧，可惜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大姑娘啊！”

“什么宝贝？”

李廷功狠狠瞪着土俊。贾贺兰忽然指着土俊的衣袖，“那就是！”

李廷功仔细一看，只见土俊的袖子口隐隐约约露出一个青色的东西，探头探脑地摇晃着。“是竹叶青！”

贾贺兰失声惊叫道。李廷功放下付春熙，走到土俊身边，拿刀对着他，冷冷道：“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你死定了！”

土俊哈哈大笑，笑得好像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可不想去少林寺领罪呢！”

他忽然把袖子往自己脖子上一抖，只见一道青光闪过，脖子上出现两颗红点，那条竹叶青缓缓顺着他的肩膀爬到地上。李廷功心里一阵厌恶，一阵难受，追上去把蛇斩成两截，断了的蛇兀自扭动个不停，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土俊最后惨笑了几声便僵硬而死了。贾贺兰忽然道：“快！快把毒吸出来！不然就晚了，晚了就完了！”

李廷功像是刚刚回过神来，愕然道：“吸，吸什么毒？”

贾贺兰也顾不得解释了，跑到付春熙身边，把她的裤子从下往上卷了起来，有一条腿已经变成紫黑色，膝盖肿得像个包子，上面有两颗紫红色的点。贾贺兰指着她的膝盖，焦急地望着李廷功，“还愣着干什么？快吸啊！”

李廷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扔下刀跑了过来，蹲下了身子。贾贺兰指着红点道：“用力吸！”

李廷功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俯身把嘴对着伤口，猛地吸了一口，吐了一口黑色的血，又吸了一口，又吐了一口黑色的血。贾贺兰道：“你先吸着，等血变红色就行了。我去找草药！”

李廷功顾不得点头，越吸越快，差点吞了进去，只觉得舌头发麻，口腔也麻木了。地上的一摊血已经红黑不分了，李廷功往自己手上吐了一口血，不禁喜出望外，“总算变红啦！”

他瞧了瞧付春熙的脸，嘴唇虽然还是紫黑色，脸上却不再那么苍白了，恢复了一点血色。贾贺兰恰好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把草药，笑道：“我就说嘛，毒蛇出没之地必有解药！”

他把草药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然后吐在手上，敷在付春熙的膝盖上，撕下自己的一片衣服，把她的膝盖绑了一圈。“你也嚼一点吧！你看你的嘴巴都肿了。”

贾贺兰把草药直接塞进李廷功几乎已经无法自主张合的嘴里，李廷功费尽全力才勉强咀嚼了一下，又咬了几次，嘴角流出绿色的汁液。贾贺兰舒了一口气，“我去熬药，光外用不行，还得口服。”

他用石头搭了一座小灶，在桌上找了一个碗，把草药放在碗里，倒了点酒进去，又去找了一堆枯枝败叶回来，点着了之后，放进灶坑里面，然后拿着一个盘子扇风。李廷功总算感到嘴巴恢复了点知觉，呆呆地望着仍昏迷不醒的付春熙。贾贺兰一边扇风一边怪笑地瞧着李廷功。李廷功茫然道：“你笑什么？”

贾贺兰笑而不语。付春熙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睛，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李廷功笑道：“哈，你醒啦！”

付春熙剧烈咳嗽了一下，吐出一口黑血，忽然圆睁怒目地瞪着李廷功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李廷功木讷地望着她，“我做了什么？”

贾贺兰哈哈一笑道：“他做了什么我最清楚了，你怎么会知道呢？你若是知道的话就算明知故问了。”

付春熙又咳了几下，怒道：“我当时可没有完全晕过去！”

李廷功脸上一红，瞪了贾贺兰一眼，忽而笑道：“哎呀，总算是雨过天晴了，贾兄，你好好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草药的吧！”

贾贺兰笑而不语，把熬好的药汤倒在一个碗里，拿过去递给李廷功，李廷功刚要接过来，付春熙忽然道：“给我！我自己喝！”

李廷功只好把碗递给她，可她根本无力去接，费尽力气也伸不出一只手。贾贺兰笑道：“生死关头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别？”

付春熙闭上眼睛，半张着嘴，李廷功暗暗叹了口气，一手拿着碗，一手抱着付春熙。付春熙眼睛闭得更紧了，他把碗挨到她的嘴，她喝了一口，眉头一皱，“怎么又苦又辣啊？”

贾贺兰笑道：“这是良药加苦酒。”

付春熙紧紧闭着眼，皱着眉头把药喝完了。李廷功慢慢把她放在地上。一个时辰之后，付春熙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只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李廷功赶紧去扶，她一把推开，怒道：“别碰我！”

她总算是站了起来了，还试着走了几步。李廷功和贾贺兰都面带微笑。他们一起走到屋外，瞬间傻眼了，门口站了一群手拿武器的土匪，有的人还举着弓，箭在弦上。他们一回头，屋子里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拿出了贴身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