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书房。
鬓角微微发白的将军手握兵书,正在阅览一些兵法。他一身功勋,常年驻扎塞北,直到前几年,圣上怜悯他年纪大了且伤病过多,才特许他可以回京城算作休养生息。
彼时,书房外走进来一人。
“老爷,巡城司长托人来信说,有一事想要问问将军的意见。”
楚中琅摆了摆手,“你让人回复许大人,说巡城军乃是防御皇城,保卫皇城百姓的重权之地。除了陛下,其他人没有指挥权。让他不要老是询问老夫的意见了。”
许由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兵,对他有依赖性可以理解。只不过伴君如伴虎,他要是插手巡城司的事情,那陛下,万万是不满的。保不齐还会定个越权之罪。
自古功高不能盖主。这点楚老将军心底里还是清楚的。
管家颔了颔首,“老爷,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据巡城司那边来信,阳景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今夜有敌军攻城。阳景殿下要求巡城司和御林军一起开会,守住各方要点。”
楚中琅听到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将手中的兵书搁置在一角,终于抬起眼正看管家。
他是一心护国护主的忠臣良将,听闻今夜皇城有难,怎么可能不心焦呢。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阳景殿下何来的这点要求,可有证据?”
“据说是那位女玄探夜观星象,指点山河。”
“这未免也……”楚中琅本想说“荒谬”,但转为一想,那位女玄探的本事,他还是领教过的。难不成真有此事?
“许由打算如何应对?”
“好像就是琢磨不定,才想询问老爷的意见。许府的人让我问问老爷,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楚中琅长叹了一口气。
“这事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不管是皇子,还是两厂总督,都没有调动巡城司的能力,这要是听从五殿下的要求做了,不肯皇城危机有没有解除,等到陛下回来肯定是要发怒的。
陛下也许会对阳景殿下发怒,就像当年对长风殿下所做的那样,将他废除皇子之位,驱逐出京。也许不会。
但巡城司一干人等,尤其是许由的人头,可能就保不住了。”
擅自听权一个皇子,岂不等同于有造反之心吗?出于杀鸡儆猴之意,许由的正二品乌纱帽肯定要被摘掉的。
“巡城司一干人等都很着急,就等着老爷您给意见呢。”
楚中琅闻言定了定神色。
“你且托人……不,你亲自去。你和许由说,倘若是我楚中琅,哪怕犯僭越之罪,哪怕为人利用,大金皇城的安危,老夫也一定是要保住的。”
“遵命。”
*
巡城司。
彼时大堂里刚刚撤去了招待的侍女,就剩下他们几人。
他们的座位上还有不少佳肴和美酒,看来刚才盛情欢聚了一番。
正位之上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那一身素白色的常服质地奢华,眉眼细长,只是坐在那里就有一种和煦之感。他手上握着一把镶金白玉蛇头权杖,一双桃花眼巧然,一脸神色平淡。
“阳景殿下……真的图的这种心思?”
顾星尘笑了笑,“诸位大人也不要心慌。我五弟所言真假,只有在事情揭露之事才能知晓是非。倘若他有心为诸位大人着想,以匿名信的名义,向巡城司检举不就可以了吗?如今非要以两次总督的名义调兵权,其心可昭啊。”
见众人沉默,顾星尘又面露几分哀伤。
“这事也怪本殿这个当兄长的不够争气,本殿在都察院劳心劳力,最终也只谋了个三品的位子。再加上都察院的三案率一直不理想……也许在五弟心里,早就可以越过我这个兄长……也可以越过诸位大人了。”
许由兵将出身,性子急,听到这话不由得吹胡子瞪眼。
“二殿下,我老许嘴笨不会讲话,今儿个是您特地来点醒我们巡城司几个兄弟,是您没把我们当外人。那我今儿个把您当自己人,索性就直接说开了。”
顾星尘仍然保持淡淡的笑容,“许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言吧,本殿对诸位大人的心意,大人们还不明白吗?”
冒着所谓的皇城危机在即,宁愿身子不便也要赶到巡城司,给他们这些同僚以提醒。一位皇子做成这样,不就是为了拉拢他们嘛。
人都喜欢雪中送炭之人。在这种骑虎难下的时候,有这么一位不远奔波也要伸出援手的皇子,很难不把他当成贤明之主。
许由方才喝了一点酒,彼时已经红了脖子。
“要不您跟我说,我根本没反应过来!那位五皇子实在是欺人太甚!明明以匿名信的名义举报到我巡城司不就可以了吗?非要搞到我们下不来台,我们这要是跟着他的指令调动巡城兵力,那陛下回来,咱哥几个都只有掉脑袋的节奏啊!”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真得感谢二殿下救了我们几人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未来二殿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只管招呼一声便是。”
“来!我们再敬二殿下一杯!谢谢二殿下救命之恩!”
顾星尘见众人一心热诚地向自己举杯,不由得弯了弯眉眼。他将权杖搁置在桌边,也拿起了杯子。
“实在是盛情难却,那本殿就再敬各位一杯吧。等会天色晚了,本殿也该回府了。”
“唉!殿下!现在夜也深了,正是玩乐的好时候,这种时候怎么能回去呢!最近因为两厂抓得紧,也不让人在官邸里玩乐了。二殿下要是赏面子,就到我许府去,正好我那边最近进了两个乌金国的舞女。”
顾星尘本想拒绝,一听乌金国几字,眼底里不免闪过了一丝打量。
他挑了挑俊眉,“好,那本殿就到许大人府上看看。”
看看那乌金人近来都搞的什么名堂。
*
巡城司总调兵权虽然在许由手里,但是皇城数十个巡城点都安插有巡城兵力,顾阳景一道皇子令,有的巡城点能硬着头皮当作没看见,有的扛不住压力还是任由东西厂差遣了。
再加上御林军总管认可顾阳景的要求,认为护城为先,规矩为后,抽调了御林军作为补充,沈莺莺所说的那十六个点火药愣是被找了到了十三处。
可是偏偏,还有三处,不知着落。
有可能被转移了。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差,乌云逐渐聚集。站在楼台上的沈莺莺不免皱了皱眉头。
“天色太暗,实在看不见星象了?”顾阳景在她身侧,转过身看她。
“嗯。”沈莺莺还是皱着眉头,看得顾阳景心里头有些难受。他偶尔冒出想要帮她抚平眉头的冲动,却碍于身份,只能在一旁干站着。
“你也别过于担忧了,各方能布置的本督都让人安排到位了。倘若真有你所说的攻城之举,护城也不是难事。”
沈莺莺抿了抿唇,面色有些担忧。
“护城一事民女倒没有太过担忧,因为从前日星象来看,这事对于皇城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相比殿下的布局已经很好化解了这次危机。民女只怕……”
彼时雨水已经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身旁的贴身太监为顾阳景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站在伞下的顾阳景思索了一会儿后,接过了小太监手中的油纸伞,然后将它撑向了沈莺莺那边,为这位女玄探也撑了伞。
而且那伞,明显还是偏向女玄探那边。
“你在担忧我。”
顾阳景说的是肯定的语句,显然已经猜到了沈莺莺心里头所想了。
沈莺莺彼时才发现油纸伞已经替自己挡住了雨水。
他在替她撑伞,正如当时那日,她为他驱邪时,也替他撑了一回。
“此次皇城危机虽解,但殿下的危机才真正开始。”
擅调皇城兵权啊,他该有多虎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见眼前的女人眼底里满是忧虑,穿着玄袍的男人勾了勾唇。
“往后父皇因这事问责本督的时候,本督只要想起今夜还有云玄探替本督担忧。那便够了。”
皇城里的雨是越下越大了,但连同淅淅沥沥的雨水声,沈莺莺总觉得自己的心底好像也有些奇怪的声响。
只是这时候的自己,没能听懂自己心里的想法。
“雨越来越大了,我们到屋里去吧。”
“嗯。”
得到应许后,顾阳景便撑着油纸伞,和沈莺莺一同遮着伞离去了。
两人一高一低,一个颀长伟岸,一个娇柔动人,再加上一把青色油纸伞,从长长的雕花木砌台阶缓缓离去,伴随着雨水飘飘洒洒,仿佛走在雨夜中的画作。
他俩倒是唯美浪漫,就是被甩在最后的小太监一脸懵逼。
啊不是。咱就说,能不能也给他遮一下。
*
四皇子府。
带着银色面具,穿着华美长袍的男人,慵懒地半躺在躺椅上,他手里拿着一块伏虎白玉,白玉中间有一道缝,看来是二块拼合而成。
半晌,顾北云坐直了身子,眨了眨带着几分邪气的杏眼。
“中橘子,你说今晚。我们开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