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沉,雪飘大地。间断了一天的鹅毛大雪,再次铺满大地。蒋焱已乘坐驿站马车前往武城郡入学深造。车轮辚辚,在这苍茫大地上留下两道车辙印痕。翘首而望,直到那驿站邮车化作小点,彻底消失于视野。少年方才恋恋不舍地从屋顶一跃而下,冷眼瞧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流氓地痞。断腿,并不致命。可若长时间得不到救治,那轻则留下残疾,严重的更会因高烧不退而导致丧命。“渣滓。”
望着满地打滚,哭天喊地的三十几大汉,蒋淼眼中没有丁点同情,反而撇着嘴,眼角处满是鄙夷与不屑。“救,救我。”
张诚打着滚,口中含混不清。白色衣袍,沾染上层无暇白雪,看着如个即将下锅的饺子。“滚。”
蒋淼未有丁点的同情,一脚踹开伸出双手意图拦住他的张诚,阔步走去。对敌人的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最大残忍。若非蒋淼手中没有蕴藏着孔杰龙咒的蕴咒石,怕是此时躺在雪地上,被那刺骨寒风吹袭的便是他们姐弟俩了。“救救我——”张诚额头处的雪在融化,显然他正在发着高热。少年置若罔闻,阔步而行,脸上未有丝毫的怜悯。“我会死在这儿的。”
张诚带着哭腔,话语中满是绝望。“这样啊。”
蒋淼稍稍放慢脚步,眼神中若有所思“那你的头七,我会烧些纸给你的。”
先前张诚讽刺他的狠话,少年原封不动回敬回去。杀人者,人恒杀之。作恶者,理应做好被杀的觉悟。夕阳晚照,将少年背影拉的狭长。日光如金,闪烁若金鳞。一支二百余人的部队,从龙门镇处开来。为首的是个坐在马上的胖子,正是张富春。“爹,救我。”
滚热的高烧,将张诚的意志击垮化作碎片,此时的他已生不出半点憎恨蒋淼的心思,只要能苟延残喘,别说是做狗,哪怕做臭虫做蛆虫,他都是乐意的。“诚儿。”
张富春大吃一惊,一勒马背,座下白马吃痛,猛然向前奔跑。这龙门镇的治安官,又胖了许多。那匹健硕白马,气喘吁吁,只打响鼻。张富春滚落马背抱起自己的宝贝疙瘩,脸上满是憎恨与愤怒。“谁,是谁干的。”
张诚咆哮着,肚上肥肉颤抖,瞧着像个被开水煮沸的大号肉丸。张诚未来得及回答,疼痛与高热的双重折磨令他脸一歪,晕死过去。“我。”
蒋淼毫无畏惧,挺着胸膛迈步向前,压根未将张富春与他那二百余团练壮丁放在眼中。张富春微微一愣,眯着眼,略带着忌惮地瞧着蒋淼。“敢问阁下是谁,为何对犬子下如此重手。”
少年与两年前变化颇大,这张富春虽觉得面熟,却一时半会记不起来。蒋淼负手而立,脸上冷然一片。“我,蒋淼,咋了?”
少年未有半点惧怕,似乎眼前这二百余人只不过是纸糊的而已。张富春微微一愣,收起小心,脸上满是怒意。“竟是你这小杂碎,当日害的我儿张诚一蹶不振,失踪两年后又将他打成重伤。”
张富春满脸忿忿不平,好似受到天大委屈“今儿若不给出个合理解释,莫怪老夫痛下杀手。”
张富春脸上心疼之色真切的很,只是这大肉丸子颠倒黑白、毫不讲理的护短功夫实在是炉火纯青。蒋淼稍稍迟疑,脸上竟有些后悔之色。“说来也是,我思量做法欠妥了。”
蒋淼叹了口气,望着满地或昏迷,或鬼哭狼嚎的大汉,双眸中若有所思的神色微微闪烁。张富春冷笑,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将自己宝贝儿子先行抬走,送回龙门镇救治。“看来两年不见,稍稍懂事了些呢。”
张富春冷笑,立起身来,缓步向前,努力让自己看着稍有些威势“若非将我儿打成重伤,冲你现在服软的模样,没准我能饶你一命。”
蒋淼微微叹息,也不知是因眼前这二百多大汉而心怀畏惧,还是为张富春的愚蠢至极而无话可说。“叹息也没用,给我弄死他。”
张富春趾高气扬,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记住咯,一定要把他腿给我打折。”
七八个大汉冷笑着向前走来,眼中满是不怀好意。“我想,你们怕是弄错了。”
蒋淼叹息之音更甚,有若私塾先生瞧见那死活不开窍的笨拙儿童,又好似驯兽者碰到了那鞭挞亦无用处的顽劣恶兽。雪更大了,迷住所有人的眼。夕阳隐入地平线,只余那如血的残光撒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大地上,肃然如杀。“我后悔的事,竟没想到你会赶来,要不刚刚打断的便不只是他的腿,而是直接割喉了。”
蒋淼幽幽然说道,语气中满是追悔“这事儿也怪我,若不是怕那血脏了衣服,早便下手了。”
死一般的寂静。三十余人的性命在那少年眼中抵不过三十株草木。而更令众人满身寒意的,则是少年的那句“怕血脏了衣服。”
视人命如草芥,已然令人难以接受。而更让人感到彻骨冰冷的,却是少年为了怕弄脏衣服而仅仅打断众人之腿。如此凌冽寒冬,哪怕腿脚正常,未有大雪飘落,在这荒郊野外睡上一宿,怕是也永远无法醒来。冬意更甚,比这刺骨寒雪更冰冷的是眼前少年那颗冰封万里的心。“杀了他。”
张富春满目通红,气的浑身颤栗,一挥手,那七八名大汉充作先锋,手指利器直扑少年而来。“三十几个大汉且奈何不了我,这七八人岂不是前来送死?”
蒋淼呐呐自语,却好似在阐述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雪,融化则为水。水汽,遇寒则化雪。少年双手前伸,无数血花汇于一处,扑向那七八名大汉,蒙住他们双眼。视线被遮蔽,而脚下却如踏上了结冰水洼,打着滑向前而去,七八人顿时撞在了一块。刀斧无眼,血珠滴滴躺下。少年蒋淼脚下未有半丝挪动,那数个大汉已然倒于血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