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周天下午,季绾绾送冉桃去机场。

临走前，两人在附近找了家餐馆，最后一起吃了顿火锅。

冉桃问：“周恪今天没和你一起来？”

季绾绾扶着额头：“我没让他过来。”

冉桃目光往下,落在少女雪白纤细的脖颈上,一点红印格外明显。

“哇哦，”冉桃笑着说,“昨天我走之后，你们的战况很激烈啊。”

季绾绾：“……”

她脸一下就红了,将纸巾捏成一团扔过去：“别乱瞎说，讨厌。”

冉桃笑着躲了下,拉开包，在里面翻了半天,找出一支遮瑕：“过来人经验,这印子三四天消不了,先遮一遮，别让教导主任发现了。”

季绾绾接过，好奇地在手上试了试：“我就不能说是自己掐出来的吗？”

“正常人谁闲的没事掐自己脖子？”冉桃说,“你和周恪刚在大庭广众之下抱过,肯定是教导主任的重点观察对象，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季绾绾：“……”

说的也是呢。

冉桃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托着脸：“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周恪你的真实情况？大学霸。”

“人设立好了,男人也泡到了,是时候该推进剧情了吧,”她说，“如果是写小说,你早被读者催死了。”

季绾绾“啊”了声,慢吞吞道：“我还没想好。”

“赶紧的吧你,”冉桃说，“高二都过去一半了，马上就高三了。”

季绾绾夹了筷子肥牛，不甚在意：“高三怎么了？”

“上了高三，你再每天睡觉逃课开小差试试，”冉桃吓她，“小心连大学都考不上。”

季绾绾眨眨眼：“不会啊，我可以自主招生。”

季绾绾从高一开始参加竞赛，一年下来大大小小的金奖拿了十来个……高校自主招生最喜欢她这样的学生，成绩好，天赋高，履历也够漂亮。

当初在江城一中，班主任甚至提前为季绾绾联系到了高校自主招生办，对方纷纷表示，只要季绾绾一直保持这个成绩，就绝对能被学校录取。

“对哦，你还有自主招生，”冉桃瞬间被季绾绾的学神光环转移了注意力，“那你这次奥赛可得好好准备，必须拿个金奖。”

季绾绾对比赛挺有信心的：“我准备很长一段时间了，问题不大。”

“金奖名额只有两个，”冉桃说，“你确定吗？”

季绾绾挑起眉：“还有人比我更厉害吗？”

“……没有，我们绾绾是坠吊的，”冉桃点点头，回过神，“不对，怎么扯到奥赛了，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周恪——他和你又不一样！！”

“……”季绾绾垂死挣扎，“周恪已经在进步了。”

冉桃面无表情：“周恪就算再进步，你俩之间也差了整整一座太平洋——绾绾，你就不怕到时候你考北大，他考北大青鸟？？”

季绾绾：“……”

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担忧。

而且支配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男朋友学习不好，以后毕业没大学读怎么办。

季绾绾自我安慰：“北大青鸟也挺好的，学一门技术，现在蓝领职业多吃香啊。”

冉桃：“……”

“季绾绾，”她说，“你不会不知道，北大和北大青鸟不在一座城市吧？”

季绾绾：“…………”

季绾绾拿出手机，打开地图，搜索两座学校——

间隔2123公里。

季绾绾有点绝望。

她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还没焐热呢，怎么就要踏上异地恋的归宿了？？

“我尽量……早点告诉他吧，”季绾绾想了想，“等高三开学再说。”

“再说再说，又是再说，”冉桃恨铁不成钢，“你这拖延症什么时候能治好一点儿？？”

其实不是季绾绾拖延症。

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周恪。

难道说直接告诉他——

男朋友，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个学渣，我得过的竞赛金奖能塞满整个教务科办公室。

她还可以这样安慰周恪：“你看，你是倒数第一，我是正数第一，咱们俩天生一对。”

“……”

季绾绾已经能想象到他的大佬男朋友听完，一脸平静地从背后抽出四十米的大刀：“我先让你三十九米，跑吧。”

她才十七岁。

还不想年纪轻轻就离开这美丽的世界。

季绾绾叹了口气，心想，小命要紧，这件事日后再议吧。

冉桃看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好反驳，喝了口水，忽然说：“你就不怕周恪发现？”

“？”季绾绾一脸惊讶地抬起头，“他怎么会发现。”

“你知道江城一中有多爱你吗，简直就是亲闺女——你走了快半年，还没把你的照片从功勋墙下摘下来，”冉桃说，“如果周恪去了江城，又顺路去了趟江城一中，你不就暴露了吗？”

季绾绾：“……”

季绾绾觉得冉桃这种想法有点杞人忧天。

南城和江城间隔几百公里，周恪好端端的跑过去干什么。

就算去了，也是游览名胜古迹，干嘛要吃得空去参观一所监狱化管理的高中？？

季绾绾坚定，周恪绝对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除非我主动告诉周恪，否则他不会发现的，”季绾绾拍拍胸脯，自信满满道，“绝，对，不，会。”

-

这天晚上，季绾绾做了个梦。

午夜时分，夜凉如水，她与周恪站在悬崖边，一眼望下去看不到尽头。

季绾绾恐高，光是站着就大脑一阵眩晕，紧紧搂着周恪的腰，不敢撒手。

周恪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掰开，动作温柔。

还没反应过来，季绾绾就被少年带到了悬崖边。

周恪狭长的眸子盯着她，漆黑的夜色下，目光竟然有些森幽。

他抬手，搭上她的肩：“为什么要骗我？”

季绾绾睁大眼，想说话，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发不了声。

周恪冲她温和的笑了笑。

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推入万丈悬崖。

季绾绾猛地从床上坐起。

她大口喘着气，不自觉捂住了胸膛，强烈的失重感让她产生了种身临其境的错觉。

她身子往后仰了仰，一头栽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心跳快的几乎要纵出胸膛，她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

季绾绾摸过手机看了眼。

五点半。

索性不睡了，爬起来洗漱穿戴，背着书包去了学校。

小巷外边的摊位已经支棱了起来，白色的蒸汽在微凉的清晨弥漫开来，季绾绾不赶时间，找了家摊位坐下，点了一笼小笼包，又给周恪打包了一份。

擦拭筷子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梦境中周恪的笑容。

季绾绾：“……”

谢谢，有被吓到。

她回过头，叫住老板：“再来一个蛋饼，加肉加肠，打包。”

季绾绾回了趟宿舍，到教室的时候人才来了一半，她把小笼包和蛋饼放到周恪桌上。

林镜正在前排写作业，她凑过去看了眼：“写什么呢？”

“双休日作业，文艺周玩嗨了，忘记写了，”林镜擦了把汗，“姐妹，你写了没有。”

季绾绾放下书包，一脸茫然：“啊，老师有布置作业吗？”

林镜：“……”

最后季绾绾问数学课代表又要了张卷子，拿到手大致扫了眼，大部分都是旧题，最后两道大题却有点意思，是一个函数加导数的复合题目。

她问高远借了张试卷，将草稿本压在试卷底下，假装在抄作业，实际在偷偷演算。

又过了二十分钟，周恪来了。

他走的是前门，季绾绾一早就发现，把草稿本藏进了抽屉。

周恪过来的第一件是就是摸了摸她的脑袋：“早。”

“早，”季绾绾仰起头：“给你买早饭了。”

周恪“嗯”了声，看了一眼：“怎么突然买这么多。”

季绾绾有些心虚：“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周恪：“？”

周恪放下书包，随手撩起她的头发，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又撩起她另一边的头发。

季绾绾眨眨眼：“你在干嘛呢？”

周恪“啧”了声，指了指她的脖子：“上边的印子呢。”

“……”季绾绾反应过来了，赶忙过来捂住他的嘴，“声音能不能轻点？”

“不能，”周恪又凑近了一点，仔细观察，终于看到了一点痕迹，“怎么淡了这么多？”

炙热的鼻息喷洒在颈畔，季绾绾敏感地缩了缩脖子：“我用遮瑕了。”她将头发别到耳后，供他全方面观察，“怎么样，是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是，”周恪点点头，低着声音，“本来还担心你被发现。”

季绾绾侧过脸：“啊？”

周恪勾起唇，很淡地笑：“看来以后可以多留一点了。”

季绾绾：“……”

狗男人。

早知道不给他买蛋饼了。

他不配。

呸。

……

第一节课原本是语文课，结果数学老师拿着三角板进来：“我和你们高老师换了课，这节上数学，周末的卷子就不用交了，大家直接拿出来对答案。”

话音刚落，季绾绾就听到林镜重重地舒了口气。

数学老师拿出卷子，拍了拍讲台：“来，今天我们从后往前讲，大家先看最后两道题，新题型，辅导资料里都很少出现，都给我好好听，学会运用公式。”

说完，他转过身，拿起粉笔，刷刷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公式。

季绾绾打了个哈欠，抬起头，一共五个公式，四个公式她都用到了。

剩下一个，她觉得过于繁琐，就换了一个更简单的。

季绾绾想看一眼自己的草稿纸，看看演算到什么地方了。

她微微侧过脸，往旁边看了一眼——周恪人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直视着黑板。

他的姿态过于放松，季绾绾以为他早上没睡饱，正在坐着发呆。

季绾绾放下心来，咳嗽一声，去摸课桌底下的手机。

顺便把垫着手机的草稿本也往外拉了一点儿。

周恪看着季绾绾拿出手机，随手点开一把斗地主。

……又在课上打牌。

周恪深深怀疑，季绾绾这么聪明，回回月考拿第一，奥赛金奖拿了无数个，为什么就不能分一点智商给牌技。

至少不用玩了五把不到，直接输光了几百万欢乐多。

人菜瘾又大。

周恪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去看黑板。

数学老师讲的题目他周天晚上看过，花了大概十分钟解完的，做的比较匆忙，被他当做写完奥赛题放松大脑的消遣。

数学老师讲的解题思路和他不一样，比较之下，数学老师的更加简单繁琐，他的更加直接明了。

饶是如此，班里还是有近乎的一半的同学在写完前两小题后低下了头，直接放弃了最后一道题目。

毕竟高考是看总体分数的一门考试，与其把精力放在难度最高的一小题上，不如去检查检查前边的题目，看看有没有漏洞。

周恪看着黑板上繁琐的公式，觉得有些没必要，他可以按照同样的思路简化答题的流程。

趁着数学老师引导学生的时候，他直起身，打开笔盒，随手抽出一支笔。

季绾绾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了他一眼。

水笔在修长的指尖旋转着，周恪说：“我画画。”

“……别画画了，”季绾绾忍不住吐槽，“上次你画的百灵鸟，我乍一看还以为是只王八。”

周恪：“……”

周恪凑过来了一点：“你也别打牌了。”他瞄了眼她的屏幕，“十万欢乐豆，你两分钟就能输完。”

季绾绾：“……”

季绾绾：“你看不起谁呢！！”

周恪笑了声，在白纸上画了个圈。

季绾绾低下头，继续打她的斗地主。

周恪跟着数学老师听了五分钟，题目难度不高，老师一报出答案，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在纸上写下了简化的解题过程。

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举一反三：“不会做不要紧，要紧的记住模板，考试的时候把关键公式写下来，能拿几分拿几分。”

周恪垂下眼，将白纸翻了个面，迅速在上边画了只王八。

然后侧过头，看了眼季绾绾。

少女仍旧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

周恪正想收回视线，无意中瞥到季绾绾的屏幕——五分钟过去了，欢乐豆仍旧是十万，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似乎是心有所感，周恪目光缓缓往下。

几乎不费力气，就看到了藏在手机底下的草稿纸。

上边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一大页，全部都是解题思路。

周恪：“？”

周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