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顾二宝碗里曾经的一块肉,戏子丑角小飞珠胡作非为把自己搞得一屁股债,年都过不了了,便想起了顾二宝,跑到顾二宝这里来借钱。不过顾二宝一口回绝了,惹得小飞珠怒从心头起,拍着胸脯乱嚷道:“你姘了别人,不明不白地就把我丢到脑后,你以为就这样算了吗?”
顾二宝听了心中就是一惊,骇然变色,连忙走过来拉着小飞珠的手,低声说道:“你少说几句吧,我一向待你不错的,有啥话,我们都可以慢慢商量着末嘛。”
说着连忙回头看时,屋内并没有旁人。这个时候,恰好一个婆子小妹娘回去看她女儿去了,一个丫鬟阿金也不在房间里,不知到去外面去做什么了。顾二宝见房里没有第三个人,便索性把小飞珠拉到榻上,并肩坐下,附着耳朵说了几句不知什么话。想着今天他既然要想借钱,料想贼无空过,只好自己自认倒霉,送给他一百块钱,且先把他敷衍过去,打发走了再说。正想着,忽然肚子里翻江倒海的一阵绞痛。顾二宝皱紧了眉头,连叫阿呀,急急忙忙地跑到床后去。这个时候,肚子痛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了其它的事情!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忽然就听到小飞珠在前面说了一声:“我还有事情到别处去,等一回儿再来。”
顾二宝听了答应一声,暗想他没有拿到钱,怎么居然肯走,想来一会儿还是要回来的。正想着,便听到小飞珠的脚步声橐橐地走出房去。停了一会儿,听得丫鬟阿金的声音,同一个楼上李小兰房间里的丫鬟一路说笑着进来。刚刚走进房门,忽然失惊倒怪地叫道:“先生到哪里去了呀?橱门为啥开着?啥人开的呀?”
顾二宝在床后听了这句话,心上就是吃了一惊,便应声道:“我因为肚子痛,在里边解手,橱门不是我开的。你快点看看橱里的东西有没有少!”
阿金听了,连忙走进一步,看了一看,大惊失色道:“先生,你的洋钿可曾动过?”
顾二宝听了这句话,知道事情不妙了,小心肝扑通扑通地就是一阵乱跳,慌忙嚷道:“洋钿我没动呀!”
一面说着,一面也顾不得肚子痛,跌跌撞撞地从净桶上站起来,连手都顾不得洗,急急忙忙地赶出来,直急得两手如冰,满身香汗。就听得阿金在那里嚷道:“洋钱剩了四百块了,啥人来拿去的呀?”
顾二宝更是急得芳心乱跳,两泪交流,连忙自己跑过去查点起来。只剩了四百七十多块钱,那四百块钱却是不翼而飞,不胫而走了。顾二宝知道一定是小飞珠趁着自己一个疏忽,偷了自己的钱溜之大吉了。只把一个顾二宝惊吓得目瞪口呆,又急又气又不知所措,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这个小飞珠这般的没有良心,趁人之危,自己好不容易借了高利贷还账,他还来偷了几百块钱去,让自己雪上加霜,不由得两行眼泪扑簌簌的滚滚而下。正是:青楼胠箧,惊残名妓之魂;白日探囊,恨煞无良之盗。不过,也算是小飞珠还给她留了一线,没有一锅端。这个时候,老鸨金姐也知道了,连忙赶过来看了看,便问顾二宝究竟是怎么回事。顾二宝定了定神,方才含着眼泪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金姐,不过把小飞珠是个戏子的事儿瞒了起来,只说是一个姓马的客人。好在顾二宝和小飞珠已经断了多时,所以阿金和客堂里的伙计都不认得他,更不知道他是个戏子。当下金姐听了顾二宝的话便道:“听你这般说起来,那些洋钿定然是这个杀千刀的偷了去的。他住在啥地方,我们大家赶快赶到他那里,兴许还能追回来。”
顾二宝听到金姐询问客人的住处,她哪里敢说出来,只得又说了几句谎话道:“这个杀千刀的,还是两年前我在美仁里的时候,来我这里吃过一台酒。本来我并不认识他,也是客人带着他来的,吃了一台酒,一向没有来往的。我刚刚打开橱门拿洋钿,这个杀千刀的就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刚刚说了没三句话,忽然我肚子痛起来,我忍不了就跑到床后面。不曾想这个杀千刀的,趁着我去解手的时候,偷了洋钿就跑,叫我到哪里去找他?”
说着,不由得眼泪又直流下来,对着金姐说道:“这叫我可怎生是好?”
金姐想了一想:便道:“不是我说你,这件事还是你自家不好,你也忒大意了。你就是肚子痛,要去解手,为啥不叫个人进来?陌生的客人,又不是你一向来往的熟客,你怎么能这么不当心?”
顾二宝道:“我那个时候肚子痛得厉害,哪里晓得这个杀千刀的来偷洋钿?”
金姐冷冷的道:“如今看你要怎么办,这个客人都不晓得他住在什么地方,要追也没处去追了。自家不小心,只好你自家认个悔气了。”
说着,恐怕顾二宝又要和她纠缠借钱或者赖账,便急急的走了出去。顾二宝见了长叹一声,默然无语。大家略略的安慰几句,也跟着一哄散去。不多一刻,那些收帐的店家陆续到来。顾二宝拣那必不可少的几家店铺都付清了,有几家不甚要紧的,低三下四的再三和他们商量先少付些,其余的等过了年再付。哪知这些店铺里的人也和金姐一般,都是十分势利的。若是这个欠帐的是个有钱人,你就是一个钱都不给他,他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如今遇到个没有钱的债户,他们是一步不让,一点面子也不讲,只认钱不认人!顾二宝的那些店帐,本来端午、中秋两个节都没有付清,那些店铺里头的人心上已经在那里十分懊悔,如今到了年底,如何还肯通融,不但不肯缓到明年,连一刻都不肯等候。大家坐在顾二宝的房间里,七张八嘴的催逼,只把个顾二宝逼得狼狈不堪,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到了晚上,大家勉勉强强的散去。次日一清早,又都赶了过来,坐在顾二宝的房里,渐渐的吵闹起来。顾二宝无可奈何,只得又叫小妹娘去请老鸨金姐。金姐知道一定是又要借钱,起先还不肯来。顾二宝一连叫人请了她三次,方才勉勉强强的走进房来,口中说道:“二小姐叫我做啥?我的事情很多,正忙得很呢,你总要自家想想主意才好呀,寻着我能有啥用场?”
顾二宝见了金姐,也顾不得她的冷言冷语,便一把拉到后面的小房间里,滴泪苦求道:“如今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总要请妈妈救救我的急才好!”
金姐听了,便正色道:“二小姐,你以为这几个铜钿那么容易得来的嘛!你可晓得,我为了你的事情,简直是跑断了腿,一千六百块洋钿呀,这可不是小数目!是你自家不小心,弄丢了那么多洋钿,如今你还要问我借,我又不是开啥钱庄银行的,洋钿哪里会来得这般容易的!老实和你说吧,这几日我那边来了两个要帐鬼,吵得我脑瓜仁儿疼。楼里的李小兰和花丽卿,一直过来和我说,你的事情委实是有些蹊跷,怎么就会那么巧和?这些的闲话,我自然是不会理会的。不过不是我说你,你也的确是太不当心了些,好好的洋钿放在橱里,哪里就会那么巧的被人偷了去?我仔细想起来,也觉得不可能这般容易。就是不知道这里边究竟是有什么讲究?”
说着,便瞟了顾二宝一眼。顾二宝被金姐这几句话正说到了自己的心病上,不由得心上突突的跳起来,知道金姐老奸巨滑,怕是很难瞒得过她。万般无奈,只得用出看家本事来,立起身来拉住了金姐的两只手,竟是双膝跪下,把脸伏在金姐的膝上说道:“如今事情到了这般地步,我也不想的,只得请妈妈再帮我一把,借四百洋钿给我!妈妈如果不肯帮我这个忙,我也没什么法子了,横竖生意也做不得了,只好就随他去吧,我索性撒手,什么都不管了,大不了去告我,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的。不过,那总还是下下策,我还是希望妈妈能帮我救救急,妈妈的大恩,我都记下的,我心中有数!”
金姐听了顾二宝的话,倒是吃了一惊,暗想:万一她当真横着心肠,听凭他们怎样,索性不做生意了,倒是甩给自己一个大大的烂摊子,她自己往公堂上一跑,只说她自愿从良,那自己的一千几百块钱可就都打水漂了,这可不是玩儿的。不过转念又一想:一个当倌人的如果转了这样的念头,一定是她已经山穷水尽,无可奈何,方才肯走这一步的,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法子可想,也一定不肯这般。像二宝这样的人,岂是肯走这条路的?想着,便故意一面拉着顾二宝的手让她起来,说道:“二小姐快点起来,你这般可是折煞我了呀!”
一面却又装腔作势地说,没有地方去借钱。顾二宝跪在地下不肯起来,央求道:“对我来说,妈妈赛过我的亲生娘,本来也是应该受我的礼的呀。今天若是妈妈不肯答应,我就一直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说着不觉一阵心酸,那眼泪就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扣脸上。顾二宝也是苦逼得很,往日里自己是何等的风光,那些个粉丝哭着喊着争当自己的榜一大哥,只要自己嗲声嗲气地叫几声,打赏就哗哗滴,流量就哗哗滴,销售额就哗哗滴,无论是老鸨,还是客户,都是拜倒在自己的三寸金莲下。可如今,自己的碗里不就是钓进来一些名角儿吗?打赏呢?流量呢?销售额呢?咋感觉粉丝们都那么不友好了呢?真想站在高高山上一声吼——看正版!看正版!看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