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者。”
在垂死的片刻,这句话是她的肺腑之言,更坐实了她给自己判定的罪。但她全忘了,这十多年甚至是近二十年来,是她无私地照顾着两个孩子,把丈夫与曾经恋人的骨血当做自己的骨肉,教导两个孩子“兄弟手足”的真正含义。一个“第三者”就否定了过往的全部。她追求完美,结果就栽在了这里沙子上。顾敏自杀身亡的原因,除了顾廷渊,再没有人知道,无论是莫家的人,还是外界的人,都只当她是因丈夫去世而抑郁而亡。毕竟,顾敏是在莫征去世大半年后去世的。配上两人从前的恩爱,谁都愿意相信这是一个悲剧的爱情故事。所以在顾廷渊查清来龙去脉,采取了报复的手段后,他被莫家认定是有辱门楣的不孝之子,是残害兄弟手足的孽障。宁兮听得云里雾里,“爷爷为什么不肯相信是莫顺凌他们做的?”
顾廷渊扬唇,自嘲地笑了,“连我都不知道是他们做的。”
“啊?”
“我以为是二哥做的。”
“二哥?”
“嗯,为了他过世的母亲来报复一个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女人。”
宁兮明白了,他说的是他父亲与初恋所生之子。原来那是莫家的二少,难怪到北城来这么久,只见过大少莫顺凌、四少莫敬潇,老二从未见过,也从未听人提起过。“二哥名叫莫著潜,长我四岁,我母亲嫁入莫家的前三年,不争不抢,一心一意地照顾他。”
其他房的夫人一嫁进莫家,不是为丈夫想法设法地争权夺利,就是拼生孩子为莫家添丁,讨得莫老爷子欢心,在孩子诞辰时兴许还能得到不少的股权。偏偏顾敏是股清流,一心钻研如何把孩子照顾好并教育好。直到莫著潜三岁,她才怀上了自己的孩子。顾敏对莫著潜的关心与付出的母爱,令人赞叹,钦佩不已,顾廷渊小的时候不知道,当莫著潜与自己是一母同胞,直到父亲去世,才知两人血液有差。后来,母亲的离世让他心有不甘,记恨父亲的同时,不免将对父亲的怨恨转移到莫著潜的头上,他到底是名正言顺的少爷,要瞒着莫著潜私下调查轻而易举,并且他也这么做了。只是有心人利用了莫征与初恋的故事,杀人诛心,害得顾敏心甘情愿自杀,又怎会仅仅部署至此?他们等的就是顾廷渊下一步的动作,并十分配合地把他调查的结果一一呈现在他眼前,一如当初顾敏调查时那样。可惜又可恨的是,顾廷渊当年也就刚满十八岁,再怎么聪明,也算计不过老奸巨猾,年少亦冲动,气性又大,遇事非但不能冷静,就算是勉强接住了也做不到压住。他相信了呈现在眼前的证据,在顾敏百日祭的时候,将证据全扔在了莫著潜的脸上,把掩埋了二十多年来的秘密一无遗漏地倒出来,与他撕破了脸,更是不顾气头上,口下不曾留情。哪知就在那一天,他和其他人率先离开了墓地后,莫著潜在墓地停留到深夜,独自驱车回家时发生了意外。车子冲下了山坡,车毁人亡。顾廷渊是在第二日才得知这一噩耗的,他并没有想要莫著潜死,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手足,小时亦是这位兄长牵着他的手,教他写字、读书。他怎么可能狠心要他死?可莫家的人一旦发狠,真要动谁,那就会算计到绝不遗漏任何一步,所谓杀人最毒的方式莫过于诛心,若论心机与城府,莫家人绝不会屈居人后。顾廷渊与莫著潜在墓地撕破脸的事被如今的莫老爷子知晓,便认定是前者要后者为自己的母亲陪葬,故而才有了车毁人亡的结局。顾廷渊百口莫辩,就算他承认自己确有失言,确说过要莫著潜到地下向母亲请罪的话,也绝不会动残害手足的念头,可莫老爷子如何都不肯信。在他身陷低估时,周围人的嘴脸都露了出来。往日里和蔼可亲的叔伯姨婶那时突然就翻脸不认人,睁眼说瞎话,且还一个个都能正义凛然义正言辞地训斥他,以作为他的长辈为耻,更大言不惭地说着替他过世的父母感到心寒。最为甚者,便是莫顺凌一家。既然辩解无用,顾廷渊也不愿浪费口舌,他接受了家法处置,任由鞭笞后背,又在祠堂内跪了三天三夜,仅凭一口水吊着。同时,他亦醒悟过来,一切都是他人的圈套,为的是防止他的父亲莫征成为下一任掌权人,但是莫征是否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他不能确定。直到他又私下搜集证据,试图挖出莫顺凌父子耍阴险手段的真面目,才知道,就连他父亲的死都是被人毒害。初恋带着莫老爷子开出的支票离开后,莫征确实心有不甘,派人去找过,得到的也不过是与莫老爷子处一致的说辞。初恋要走,是铁了心,带着钱走。而后他娶了顾敏,亦一心一意地对顾敏好,夫妻恩爱,两个孩子聪明勇敢,可谓是莫家最令人羡慕和称赞的家庭,因此惹来了妒忌。至于他会死在初恋坟前,确实是因为去祭奠,可并非是早在许多年前就有此举动,也不过是开始于三年前。由此可见,那些人布局之久之深。知道了真相后,顾廷渊心头的恨愈深,待他好不容易搜集到了莫顺凌父子为非作歹的证据后,却不想手底下的人背叛,将那些证据抹去了大部分,没来得及消除的是莫顺凌取向的那些。手底下的叛徒是莫云。没来得及消除的证据被老爷子看到后,老爷子暴怒,一是怒莫家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二是怒顾廷渊屡教不改,兄弟阋墙害死了莫著潜还不够,还要和大哥争斗。至此,顾廷渊被除名,赶出了莫家。可莫顺凌所做的事情也不能容忍,他比较幸运,还有个父亲顶着“养不教父之过”的罪名,替他担了丑事的惩罚,接受到海外了却残生,这才保住了莫顺凌不被除名。莫顺凌虽没被除名,却也免不了除去了在莫氏的所有职务,甚至连股权都被剥夺,如同一个废人留在了北城。直到十年后,和顾廷渊一起认祖归宗,重回莫家,再发生了后来这些事。……要说之前顾敏与莫征之间的兜兜转转已经让宁兮吃惊,现在这些又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她的感受?她从不知他曾经历这些惨痛,如今知道,唯有后悔,后悔没有早些知道,倘若能早些知道,她一定会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至少在他孤独的时候,还知道有人在。宁兮看着顾廷渊神色淡淡,却心如刀割,她想起顾益琛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是在顾廷渊把姓氏改为顾姓之后,那一句“不再是一个人独活于世”。她看着他,心痛万分,眼泪忽就默默流下,终究是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了她。与他相比,她经历的那些又算的了什么?顾廷渊反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好像是在示意她,告诉她“没事”,可他越是这样,她的眼泪越是止不住地流。“别哭。”
顾廷渊出声,抬起她的下巴,为她拭去眼角的泪,“说了这么多,都还没有说到你关心的事,有什么可哭的?”
宁兮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自觉地擦拭眼泪,想说她不在乎了,可喉咙哽得厉害,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把眼泪擦干,止住,别再哭,不然我就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地把另外一个故事告诉你。”
顾廷渊低声说着,从衣兜里取出纸巾,又是为她擦拭泪水又是擦拭鼻涕的。被他擦拭鼻涕时,宁兮顿感狼狈,抢过纸巾自己来,嘟嘟哝哝的,声音很小,话也说不清,好半天,顾廷渊只听到一个“我自己来”,这才彻底松了手,把纸巾全给了她。待宁兮清理完泪痕,把鼻子里的鼻涕也吹干净时,顾廷渊问道:“准备好了吗?”
宁兮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狐疑地问:“要准备什么?”
“准备好不再轻易掉眼泪。”
宁兮顿了顿,感到情况不妙,却又不肯泄露心绪,故意说道:“乔伊小姐患有抑郁症,最后自杀而亡,如果真如莫顺凌所说那样,她在自杀前还坚持给你生一个孩子,那确实很感人,我不会嫉妒,也不会对你有怨,毕竟换做是我,不见得有她的勇气。”
她还有些抽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都快断了,于是趁着全部吐完加紧呼吸,也不敢去看顾廷渊的神色,更别提眼睛。并不是因为口是心非,感动敬佩都是真的,可她还是存着侥幸,希冀她爱的人,所嫁的人,能够完完全全属于她。显然,从目前看来,这样的侥幸连千万分之一的几率都没有。果不其然,接着就听到顾廷渊低叹一气,证实了她的话,说道:“乔伊所做的,确实令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