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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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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襄走进屏风后面,放眼环顾,真是别有洞天。只见一众穿着锦绸便服、辫子梳得油光可鉴的人,围坐在一张极大的方桌边。旁边另有一小圆桌,上面摆着吃残的肴馔,鸡鸭鱼肉的骨头堆在桌上,几只酒杯倾倒着,杯盘狼藉。他还发现春天里稀罕的水果,必是从南边进来的。两只酒壶和几只酒盅,已搬到了赌桌上,供这些把打仗当儿戏的军官边赌边享用。贾襄瞧见对面的靠背椅上,坐着一位胖乎乎、留着八字须的中年人,看起来痴痴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贾襄,赶快拜见左军哨官王大人。”

近前的李奎赶快起身说道,那平素里桀骜的络腮胡子看起来格外绵软。贾襄进军营,已摸清了大小官阶的名字,晓得这左军哨官,是营尉以下数一数二的官职,能赴任者,来头绝不小。他向来面对长者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不卑不亢,如平常般抱拳行了军礼。这王哨官顾自吃酒耍骰子,根本没抬眼看他。哨官旁边有一位脸盘很大、面皮黧黑、举止从容、阴森森又笑嘻嘻的人,说道:“小伙子,起来说话。”

“刚才说话的是咱的哨长兰大人。”

李奎赶忙说。贾襄起身后,再次行了抱拳礼。“你今年多大?”

兰哨长问。“十六有余,十七不足。”

贾襄回答。“年纪轻轻,就有这等气定神闲的气度,很好,很好。”

兰哨长捋着那点并不长的胡髭说。“喂,听说你在外面赢天赢地赢斗鸡。”

刚才还不理不睬的王哨官突然开口,破嗓子带着沙哑,瓮声瓮气的,字都吐不清楚。“只是手气好而已。”

贾襄说道。“露两手,我瞧瞧。”

王哨官说。贾襄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瞅了瞅桌面,看到他们摇骰子,轻轻一笑,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说道:“怕就让各位见笑了。”

“王哨官让你耍,你就耍嘛。”

一个尖刻如妇人的口音说道。这人看似精瘦,脖颈、手臂处的肌肉却遒劲有力。“这是咱的阮护长。”

李奎对贾襄说。贾襄真是烦透了繁文缛节,但还是再次抱拳行礼。“能不能多些敬意?”

李奎露出不满的神色,轻声叮嘱。“行了,我这已经是最大的敬意了。”

贾襄可弄不来溜须拍马、点头哈腰那一套,“我真正的敬意在手底下。”

于是,贾襄也不再谦虚,上前两步,拿起桌上的骰筒,铲入三枚骰子,飞快在空中旋转、腾挪、翻滚,如孙悟空驾着筋斗云玩耍。一番操作下来,先摇出了三个六,再摇出三个三。正在大家吃惊的时候,骰筒落下又挪开,只见三枚骰子全在桌上斜立着打转,半天停不下来。众人目瞪口呆之际,骰筒一掠,三枚骰子被铲进去,开筒之时,只见三枚骰子重叠到一起,最上面露出来一点。王哨官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慌乱中让旁边随从拿出鼻烟壶来,放鼻孔跟前吸了一下,打了个喷嚏,才镇静下来。“王哨官,让这小子上桌试试?”

兰哨长问。“行,行。”

王哨官说道,“反正他在外间里赢了不少筹码。”

这时,贾襄看到李怀水和郑三求走了进来。李怀水满面谄笑,连忙向王哨官、兰哨长等人行礼道歉:“来迟了,来迟了,刚来了一批粮和几匹马,需要安置,哨官莫要怪罪。”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王哨官说道。贾襄晓得粮草官和马队帮办,手里掌控钱粮,又是烂赌鬼,还与王家走得近、打得火热,够资格来这场上挥霍。李怀水和郑三求看到贾襄,冷冰冰没有说话,坐到了让出的座位上。“什长,这王哨官,我总觉得眼熟。”

贾襄问李奎。“那是城里王家王老爷的弟弟王二老爷,叫王有铭。”

李奎说道。“噢,晓得了,这王有铭好拳脚,曾来长须师傅跟前请教过拳脚,我见过两次,咋说这么面熟。”

贾襄记了起来,“哨长和护长,名啥?”

“哨长叫兰度贵,护长叫阮肖琪。”

“这烂赌鬼,阮小七,演水浒传啦?”

贾襄顺口一说。“你这娃娃说啥啦,我叫李奎,还真就成了水浒传里的李逵不成?”

李奎眼一瞪,责怪道。贾襄笑了笑,不再耍贫嘴,坐到了让出的一把椅子上。他觉得,今天左军哨里所有的奇葩怪草都齐聚一堂了,这左军真是深得王有铭真传。玩的时候,李怀水和郑三求由于来得迟,并不知晓贾襄赌技的深浅,平时贾襄耍牌不多,他们也不太了解。为了报复贾襄在来的路上,故意诱导饥民抢光了他们的财物、扒掉了他们的袍褂,他们便合起来对付贾襄。“贾襄,敢不敢场外对赌。”

李怀水阴险地笑着说。“和你一个人赌有啥意思,把郑三求也加上。”

贾襄无畏地说。“好,那咱就试试。”

郑三求说道。这正中贾襄下怀,他故意与李怀水和郑三求对赌,几乎把把赢,如果不是王有铭等人在,两人急眼的怕都要掀桌子了。“李怀水,郑三求,算了吧,你们不是我的对手。”

贾襄估计激将。围观的军官哈哈笑起来,这极大地伤害了李怀水和郑三求赌场上的尊严,二人不甘心,赌注越下越大,口里骂着脏话,可越骂越输。贾襄将从李怀水和郑三求跟前赢来的钱,又给王有铭、兰度贵、阮肖琪、李奎等人输给了,这是借花献佛的好手段。李怀水和郑三求头上直冒汗,最后输的裤衩都不剩了,气呼呼地起身,推开众人走了。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和纷纷议论。“小子 ,你哪里学的技艺。”

借着贾襄的东风赢了一大堆钱的王有铭问。“实不相瞒,我是在赌场跑堂跑腿时看的,几乎是无师自通,也算天分吧,记得牢牌面花色点数,摇得准骰子,刚开始我有些不相信自己,后来便习惯了。”

贾襄说。他说的是实话,当时他年纪小,觉着编席编筐太苦,种地太累,都不喜欢,哭着喊着跑城里当学徒,拜师傅练武。遇到灾荒年,家里吃不饱,他啥都干,啥苦头都扛,常做赌场茶楼打杂的活,也算自食其力,耳濡目染,就学得了牌技。“你可以靠这门手艺吃饭哩,我可以帮你。”

王有铭说。“实际上,我不常耍这玩意儿,觉着不踏实。”

贾襄说,“我赢过钱,但赢来的钱根本存不住,也很难用在正途上,后来经师傅点拨,便不耍了。”

“听李奎说你是个练家子,力气很大,啥时候我们比划比划,我也好武,痴迷的那种。”

王有铭说。“岂敢与你比划,我这不过三脚猫功夫。”

“你师承哪位?”

“长须师傅。”

“噢,常须师傅啊,我熟的很,常拜访他请教拳法。”

王有铭说道,“还连带着我的侄子也喜欢他,想去拜他为师,他好像还不愿意哩。”

“你侄子是?”

贾襄好奇地问。“王阔,晓得吧。”

“当然,鼎鼎大名的秦源王家少爷,自然听说过。你们王家家大业大,还请不起多少攒劲武师给王阔当师傅,非得要为难长须师傅?”

贾襄很是不解地说,“他老人家脾气犟得很,不愿意的事,三头牛也拉不回来。”

“哎,我这侄娃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合适,偏偏看上了长须师傅的小女,真是没治了。”

王有铭是个没有城府的人,嘴上没有啥把门的,在那里哇哇说着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那侄子,都已经有三个老婆了,常在外面鬼混,啥女人没见过,非得瞧上那女娃,给我说他要弄来做小老婆,不知道有啥好的。”

贾襄听到这里,头里面的一根弦啪地断了,愤怒从心间蹿到了头顶,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长须师傅膝下无子,三十来岁得此一女,视若掌上明珠,面容佼好,心地善良,岂能给别人做小?”

兰度贵看到贾襄情绪激动,便说道:“来,别提长须师傅家的小女儿了,那怕也是这小兄弟的师妹,算半家子人嘛。继续耍,继续耍。”

贾襄虽已怒发冲冠,但暂时按捺住,没有再发作。他不再客气,将骰筒拿来,自己坐庄,骰筒摇动,落地开筒,想要什么点数,就来什么点数,专门针对王有铭。几圈下来,不知不觉间,好赌而不懂赌的王有铭,不光将刚才赢得的钱输了,还输光了先前赢来的钱,不得不掏出身上携带的银子。不一会儿,王有铭身上的钱全输光了,气得猛然站起,拂袖离去。兰度贵、阮肖琪等人怔在那里,露出难以相信敢有人伤王有铭面子的眼光,盯着贾襄。李奎暴跳如雷,指着贾襄的鼻子说道:“小子,我都懒得骂你了,你闯祸了知道不?以后你可别想在王哨官跟前抬起头,迟早被赶出军营。”

“被赶出去,正是我的愿望。”

贾襄无所谓地说,“这个样子,能打得过乱兵吗?”

说罢,他洒脱地走出屏风,来到大帐,一边往出走,一边将赢来的钱随手给那些输了的人,给浓眉兄、刀疤脸和独眼龙等人。这么一闹,弄得大家不欢而散。贾襄回到什帐,写了一份请假的信函,连同一袋赢来的银子,留给了愣子,请他转交李奎,表达自己的歉意,并请求他不要再鞭打什里的兄弟了。讨得军营里的大小官吏欢心,是为了能经常离开去武馆,得罪了军营里的大官,同样也能便于离开。他要去武馆,去保护她。他想,这样的军营,绝不是他想留下来的地方,最好能被赶出军营,就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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