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元范二年（949年），后汉乾佑二年，九月初五。 鄂州，武昌军节度使治所，南唐元范皇帝行在。 所谓行在，就是天子所在的地方，也专指天子巡行所到之地。 最近几个月来，南唐的第三代皇帝，年仅十七岁的元范皇帝李懋连续离京巡视了几个地方。 先是六月的时候去巡视了大运河的清淤疏浚工程，乘船再次到了杭州，彰显了皇帝对之前的吴越之地的重视，并且出席了新晋的吴王李从嘉的册封典礼。 六皇弟李从嘉今年也十五岁了，经过朝中的多次讨论，征求了圣尊后钟氏的意见之后，李懋将李从嘉由郑王晋升为吴王，外镇到杭州；七皇弟李从善由吉王进封韩王，等明年年满十五岁之后也要外镇。 视察了杭州之后，李懋又乘船北上，在东都扬州看望了由鲁王改封赵王的四皇叔李景达，顺便视察了楚州的军垦情况。然后回到京城江宁，迎接了昭仪林允儿和婕妤赵氤氲先后两天诞下的两位公主。 事实上，两世为人的李懋，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当父亲。在对待人类幼崽这件事上，李懋其实有些恐惧，两年前在北苑他第一次亲手抱起一个人类幼崽，还是抱的他新生的亲妹妹，如今的齐国长公主，那时的他觉得抱着一个婴儿，比开弓射箭甚至直接抡着大剑上战场砍杀还要让他紧张。 不过这一次到底是不同了，他自己的两个女儿出生了，虽然吃喝拉撒这些事情肯定是用不着他亲力亲为的，但忙完公务，不管再晚再累，他都要到两个妃嫔的寝宫里抱一抱孩子，随着他渐渐有了心得，终于不再是孩子本来好好的，他一抱上手就哭个不停了。 这让他产生了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两位妃嫔诞下的都是公主，也是让她们半是半欢喜半是愁。她们当然都是希望能诞下皇子的，毕竟这时代就是个母凭子贵的时代，她们出身本就卑微，如果能诞下皇子，自身的地位也要稳固一些。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诞下公主又让她们觉得安心一些，也正是因为她们出身卑微，地位也止步于嫔，即便诞下皇子，也是庶皇子，虽说照理庶皇子是跟皇位无关的，但是庶子比嫡子年长，在继承人出现纠纷的时候，也容易惹来麻烦。这两个妃嫔也都是不敢做他想的，如此以来，倒是生的公主安心。 起码皇帝对两位公主是越抱越喜欢。 为此，他还推迟了再次出巡的时间，在宫中带了一个多月的孩子，直到过了中秋，才再度巡行，这一次他沿江西进，先视察了小皇叔，燕王李景逷就藩的洪州，最后抵达了武昌军节度使治所鄂州，在这里停了下来。 而从洪州到鄂州，李懋始终关注着楚国方面的动静。这个时代的通讯当然不可能像他的前世那么快捷，但是，得益于他特色的情报系统和水陆军情特快传递体系，对于楚国所发生的的一切，他都能在第一时间收到最新最详细的情报。可以说，楚国这一两年来所谓的众驹争槽，马氏的子侄对战况的了解，根本比不上远在楚国之外的南唐皇帝！ 楚王马希广的兄长马希萼发动的叛乱，以及混乱到了极致的潭州围城战，不管是楚王马希广，还是叛乱的马希萼实际上对战局都是两眼一抹黑，但是这边陈毛所部刚刚攻占了潭州，掌握了楚王的王宫，潭州围城战前前后后的战报，就已经摆在了鄂州皇帝行在的案头。 “这个陈毛倒真是出人意料。”
李懋看完战报，非常不客气地点评道：“他就带着那一两千被放逐的神卫军，竟然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能率兵攻进潭州的楚王宫。”
李懋的面前，坐着枢密使刘仁瞻，军务机要陈德诚，还有御营第二军统军刘茂忠、随同前来的兵部尚书韩熙载，以及水师都指挥使陈晦。 陈晦原是闽将，在李懋攻略福州时就将陈晦收入帐中，这员大将担任过御营第一军的副统军，因为他十分擅长水战，李懋就把他专门任命为了水师的统帅，相当于内河海军总司令。而现在李懋身边的军务秘书陈德诚，则正是陈晦的儿子。父子俩同时坐在皇帝的御前军事会议上，倒是一点也不违和。 李懋看的军报，眼前的几位军中大佬也都同时看了副本，所以对于李懋的评价，枢密使刘仁瞻也只是很客观地回答道：“官家，此人在兵事上也不过就是中人之资，倒是那些叛乱的神卫军不愧为禁军六军中的精锐，到底是懂得怎么打仗。不过这陈毛十分攻于心计，在这乱世之中，很是懂得收买手下的人心，但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只能算是一个搅局之人。”
御营第二军统军刘茂忠道：“那也多亏他搅动了楚国的乱局，是楚国的乱局更为混乱。如今他做了楚国的郡马，把持朝政，我看我们也不必再客气，就此将楚国彻底平了省事。出兵的理由，那是现成的，而且比原来还有理由。”
是的，原来陈毛这支叛军只是流窜到了楚国，被楚国收留，万一大兵压境，楚国直接把他捆了交出来，这仗还就不那么名正言顺。 当然了，自古灭国之战，有没有理由都是要打的，但现在陈毛竟然能拥兵自重，把持楚国的朝政，那这个理由简直好得不要再好。 刘茂忠是灭楚的最坚定，也最积极的支持者和推动者，他满怀热情地看着年轻的皇帝，而李懋也肯定地回复了他，说：“羊已经养肥了，可以杀了。”
这话说得众人哈哈大笑，战争是残酷的，但是对于这些战争的决策者来说，楚国也罢，陈毛也好，终究都只是他们有意放养的肥羊罢了。这种时候，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反战人士跳出来指责他们不尊重生命，而事实上，在这样战乱的时代，唯一能结束战乱的，也只有战争了。 刘仁瞻还是更为稳重一些，说：“具体方略，以陈都使的水师先下岳州，然后过洞庭，直取朗州。”
李懋接话道：“朗州马希萼不是已经遣使称臣了么？他马希萼既然已经是我大唐的臣子，那就必须要迎接王师进驻，若是不服，称臣也是死假的，朗州必须拿下。陈卿率水师夺下朗州后，可以招揽西面山中的那些蛮苗首领，只要他们真心来投，朕必定不会亏待他们。”
陈晦起身道：“臣领旨！”
刘仁瞻接着道：“陆路以刘统军的御营第二军为主，出袁州西进，直取潭州，以虔州屯营使边镐为偏师，出虔州，进占衡州，南下攻略永州、道州，直至连州一线。”
李懋看着众人，问道：“今日是九月初五，我军何时可以出动？”
刘茂忠激动地道：“回官家，我军早已整装待发，官家圣旨一下，我军三条战线均可即时出兵！”
李懋道：“好，既然要打，就要彻底灭掉楚国，而且朕只给你们两个月，腊月之前，朕要带着灭楚的威势，去和伪汉的刘承佑会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