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柞本来对守住白藤江南岸没抱什么希望,留在那几个县的驻防军都是些虾兵蟹将,丢就丢了。 南策州却是一座大城,是做为南部防线的重要支点来建设的。 郑柞在此修筑了不少防御工事,又部署数千精兵坚守,本想着面对明军全力进攻,至少可以坚持半个月。 等海阳、升龙等重镇的援兵一到,双方就能打成僵持战,不断消耗明军的兵力和物资。 没想事与愿违,这个离志灵最近的大城完全没发挥出牵制的作用。 武公悳、莫敬耀在志灵城接受册封的消息早就传到南策州,整城人都知道宣光、高平两大军阀明确站在明军一边。 加上阮家是郑家的传统死敌,整个安南现在是四打一。 南策驻防军不知道清荷郑抗明联盟的存在,看到讨伐檄文后认为郑家前途堪忧,面对明军的突袭意志消沉,毫无战意。 明军在城墙炸出一个豁口后,守将和知州马上知趣地举起白旗,表示愿意效忠女王和天子陛下。 郑柞没想到南策城竟连稍微拖延时间都做不到,没等援军从海阳启程就急吼吼地投降,气得差点想对降将的亲族大开杀戒。 安南四周遍布崇山峻岭,核心的红河三角洲却都是冲击平原、沼泽,没有值得一提的山脉,防守基本要靠河流和坚固的城池。 南策城沦陷后,太平江以北几乎无险可守,清河、金城、安阳、安老、建瑞等县城自然成了明军的囊中之物。 明、郑界河由白藤江变成太平江,让郑家军非常被动。 太平江比白藤江要宽得多,别说九十尺,连一百二十尺的大舰都可以驶入。 海阳城暴露在明军舰队的炮火射程内,城内守军风声鹤唳,一日三惊。 在郑柞的设想中,南部似危实安,明军打不到海阳,甚至根本不会有激烈战事。 因为升龙卡住元江干流,明军被分割成两大块,首尾不能呼应。 明军最有可能实行的战略是安沛、志灵两路大军齐发,集齐三、四万兵力直接进攻升龙城。 届时,郑军可以利用国都的坚固城墙进行固守,南策、海阳的偏师则四处出击,骚扰明军的补给线。 明军几万人顿兵升龙城下,兵力、物资消耗会非常大,迟迟打不下来锐气就会耗尽,不累死也要脱层皮。 等盟友跨海发起突袭,明军着急回援时,郑家军再出城反击,如此必可以大获全胜。 如果明军无视升龙城,安沛、越池的两万大军就无法参与下游的进攻,成了摆设。 志灵一带明军只有不到三万,兵力窘迫,一方面要留兵防备升龙郑军顺流而下突袭,进攻南策很困难。 如今南策防线像纸糊一样,被明军一万大军轻松攻陷,郑柞有点傻眼。 惊惧之下,他只好连发号令,要求太平江以北的队全线后撤,向海阳城集结,全力阻止明军渡过太平江。 这个保住有生力量,凭借河流节节抵抗,拖长敌军补给距离的策略曾经十分有效,中原大军很多次征安南就是这样被拖垮的。 然而明军并没有继续大踏步进攻的意思,拿下南策城后脚步就很诡异地慢了下来。 朱由榔命令大军在南策州休整,让小股部队带着天子、女王的文书去招降附近的小县城,似乎对进攻升龙城一点也不着急。 南策距离志灵很近,补给消耗很低,用船运输军用物资不怎么花钱。 如果后面都是这样低消耗的闪击战,明军的实力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郑柞吃一堑长一智,认为明军这是在积攒粮草物资,准备对海阳城来把大的,于是从后方的兴安、奉化(南定)紧急调集精锐往海阳赶。 可隔着太平江对峙十几天后,郑柞渐渐发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明军的军事攻势是放缓了,另一个层面的攻势却狂涌而来。 他从密探口中得知,陇江以南,包括良才、顺安、嘉平各县都有投降的迹象。 只要志灵明军再派一支两三千人的部队渡江,这些县城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投降,明军可以轻松在陇江-太平江以南站稳脚跟。 防止海阳陷入左右守攻的境地,郑柞及时撤换了四五个守将和地方官,又派出上万精锐进驻各县,阻止这些县城倒戈。 良才等几个县靠精兵驻守暂时稳住局面,可这个方法只是权宜之策,治标不治本。 因为明军的致命攻势不在战场上,而在于每一个安南人的口中。 和战场对决不同,舆论战无孔不入,守军能防住明军,能防住探马细作,却不能让普通老百姓不说话。 明军的宣传攻势一浪接一浪,报纸上揭露郑家恶行的文章越来越多,在升龙、海阳、甚至兴安都有传播。 郑氏囚禁、杀害王室的行为激起很多底层民众的愤慨,不断侵蚀着黎皇郑主模式的合法性。 公主继位只是有违礼法,权臣囚君弑主可是罪大恶极,孰轻孰重三岁小童都分得清,更不要提那些县官、守将了。 再这样下去,投降情绪会逐渐蔓延到整个沿海地区,对郑氏声望造成沉重打击。 权臣凌主靠的就是大势所望,一旦名声臭大街,谁还会死心塌地跟着郑家陪葬呢? 任由这么发酵下去,再过几个月投降者就会如过江之鲫,怎么抓都抓不完。 安南那么多县城,不可能每个都派部队去镇压,勉强实施只会把精锐野战军摊得很薄,最后被明军各个击破。 郑柞的幕僚团研究了好几天,发现根本找不到有效的反击方法。 打舆论战,首先要有一个方便高效的宣传途径,比如说一份发行量大的报纸。 最初,郑柞对明廷放任报纸泄露情报非常不解,后来见报纸反复报导安阳公主的消息,有了一些警惕之心。 没想到临到战时,报纸竟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威力。军队只是能杀人,报纸却能诛心啊! 郑柞快要气炸了,马上决定自己也办一个,就叫升龙报社。 “我们也可以办报纸……” “家主,报纸刊印起来很简单,想要人买就难了……” 首席谋臣告诉郑柞,安南报社有大量明国文坛巨匠,又有官方支持,单份销量几十份做到几千份,尚且花了大半年时间。 就算升龙报社能把文章写出花来,想在短时间内达到单份几千份销量,也很不容易。 “还管什么销量,我们的报纸不要钱,白送,”郑柞算了算,一天送几千份出去,花费也不过几十两而已,费用不算高。 “家主……就算我们白送,百姓也愿意要,可报纸上写什么好呢?”
郑柞一下愣住了,发现这才是解决的问题的关键。 如果就《安南消息》的文章进行反驳,只会把事情越描越黑。 对朱由榔进行抹黑也不太行,这个大明皇帝前十几年不是在逃跑,就是被软禁,根本没做过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坏事。 对女王进行抹黑就更尴尬了,这可是郑氏皇后所生的嫡女,抹黑她等于抹黑郑家,抹黑自己。 “朱由榔小儿竟然卑鄙至此,气死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