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柳村往东，山峦叠起，密林丛生，叶凡走了七天七夜却未见其尽头。这七日夜的行程尽是涉水翻石，别说是路，就连野兽都鲜有踪迹，不知名的禽鸟藏在那遮天的树冠中发出深邃悠长的鸣叫，到处是古树参天，头顶便是遮天密叶，东南西北难以分辨，抬眼不清昼夜。这一路，叶凡的身上已是衣衫褴褛，自五色宗一行后他就没再换过衣服，乱蓬蓬的头发，身上一层厚厚的泥垢，破旧的麻布衫基本已经成了黑色，这幅样子别说是修士，连乞丐还要不如。不只是衣服，离开南柳村时没有做好准备，虽说钱财和衣物早在五色宗山门下时就已丢失，但离开南柳村进入这深山密林，却连食物都没有准备，全身上下除了储物袋外别无他物。虽然他如今已是炼体期五层，但未达到吐纳平衡，筑基之前还是需要每天进食。叶凡这七天七夜渴了便喝露水，饿了就吃野果，若不是炼体五层的修为撑着，早就死在某些含有剧毒的野果之下了。炼体期虽然只是修仙入门，但体质已与凡俗之人天差地别，除非是生长在灵气丰饶之地亦或是极端奇异之地的的毒物，寻常的毒物已经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了。不过在七天七夜后，叶凡终于发现眼前的景色开始出现了变化。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古树深林，但深林之间氤氲着一层雾气，随着他的继续前进，这层雾气就越发浓重。渐渐地，深林中的雾气浓重到了放眼望去尽是白色的程度，只有离自己最近的几棵树还模糊可见，不过随着他的继续前进，眼前再也见不到一棵树的影子，连自己的脚下也只是一片白雾。流萤刀已经握在了手中。他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着步伐，警惕地望着四周，聚精会神地感受着周围的每一个动静。不过让他诧异的是，当他的周围被雾气完全覆盖后，他却听不到森林中的任何声音了，不论是鸟鸣还是草丛后石缝中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甚至于地面上硌脚的石头都感受不到，仿佛这里是与深山老林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哒！一个石子的撞击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小心地循着这个声音往雾气的深处走去，一个人影在他的前方渐渐清晰起来。古松下，一个长须老者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他的面前是一个棋盘，黑白二子于棋盘上纵横交错。老者的手边为黑子棋笥，奇怪的是石桌上却不见白子棋笥。叶凡不知这深山老林之中为何会有一个老者正在下棋。方才的雾气弥漫就已十分诡异，雾气之中有一下棋老者，更令叶凡不寒而栗。“是有着高深修为的修士？难不成他的修为比筑基期还高？”

面对如此情景，叶凡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无力感。他紧握着流萤刀，小心地挪动步子来到老者的身前。他看了老者一会儿，发现老者的目光一直放在棋盘上，好像未察觉到身旁有人。他又看了一眼棋盘，只一眼，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好像化作了满天星辰，又好像成了大河山川，交替闪烁的黑与白之间，仿若有一股令人难以直视的庞大威能冲向了他的脑海。这一眼，叶凡踉跄的后退了几步，差一点就栽倒地上。他面色苍白，站在瑟瑟发抖，冷汗出了一身。那一瞬间，仿佛天地万物都涌进了他的思绪里，不，是撞到了他的意识上。尽管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但还是感觉周遭的景象在他的眼中翻天覆地地旋转着。叶凡愣愣地站在那里努力调动体内灵力强制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再一次来到老者面前，这次他没有再看棋盘，而是收起流萤刀对老者行了一个礼，对老者道：“晚辈炼体五层修士叶凡，见过前辈。”

好一会儿老者才反应过来：“啊！原来有人来了！”

他抬起自己浑浊的双眼看着叶凡，叶凡这才发现老者的双眼似乎不像正常人的眼睛，反而像是盲人。老者也没有因为叶凡的打扰而生气，反而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指着一旁的石凳道：“看下棋吗？坐吧！坐着看！”

说着老者的目光又移到了棋盘上。叶凡不敢迟疑，随即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他不敢直视棋盘，只能用余光微微瞥了一下棋盘，然后问老者：“前辈在等对弈之人回来吗？”

“没有。”

老者摆摆手。“正在下着呢。”

叶凡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再没有旁人了。于是他又问老者：“可是这里再无别人了？前辈是在和哪位前辈对弈？”

“道。”

老者淡淡地回道。“道？”

叶凡疑惑这人的名字怎么怎么奇怪。而后他又瞥了一眼棋盘，神情一怔，震惊地看着老者。“他说的道难不成是······”“前辈，您说的道是指······”“势之道。”

老者回答。和道下棋？和势之道下棋？什么是道？什么是势之道？老者这简单的回答却让叶凡的脑子里满是疑惑。老者好像看到了他的疑惑，他的目光又移开了棋盘放在了叶凡的身上。“你好像很疑惑。”

“晚辈愚钝。请问前辈，什么是道？”

“道啊！”

老者望着天空捋了捋胡子。“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万法，万法其一，道即万物，道即万法，道非万物，道非万法。什么是道？万法皆道。”

“万物皆道······”叶凡心中若有所悟，又是懵懵懂懂。“道即唯一，道即万法。”

老者笑道：“不懂吗？”

叶凡憨憨一笑，摇头回道：“不懂。”

老者也道：“我也不懂。”

叶凡又问：“不知前辈所说的势之道又是什么道。”

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天下万事万物皆有其法，万法之变便为其势。人由生到死为势，日月轮转为势，江河奔流为势，四季交替为势。势为趋势，为变化。势之道，即变化之道。万法皆有其变，万变皆有其势，万法其一，万变其一，万势其一，这局棋正是万势之棋。”

“这棋盘不过三百六十一个点，如何容纳万势？”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三百六十一个点，足以道尽世间无数！”

一阵风起，老者的身形随着风开始飘忽起来，就连老者的笑声也随着老者的身形模糊起来。叶凡下意识伸出手去碰老者，但老者仿佛已经离他十分遥远。那白色的浓雾很快散去，叶凡又回到了那片深林之中，刚才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场梦一般虚幻。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不断念叨着老者的话：“万法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