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先生。”
两个小家伙见到袁宗皋,均面露喜色。 平时袁宗皋待他们极好,亦师亦友,此番无异于天降救兵。 朱祐杬面色稍解:“你们以后不得随意进出王府,为父会派人盯着各处大门,若你们再不告而出,甚至连侍卫都不带,为父定会罚你们禁足,闭门思过,旬月不得出来!”
此话对朱四来说,威慑力十足,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但朱三年长,鬼主意很多,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里琢磨开了,从哪儿出王府才不会被人抓到。 “你们退下吧。”
朱祐杬有事跟袁宗皋商议,挥手让两个小家伙离开。 朱三道:“父王,我们不是非要出去玩,只是平时身边连个玩伴都没有,只有弟弟跟我一起……我们想要几个同学……” “同学?那是什么?”
朱祐杬面带不解。 袁宗皋则老脸横皱。 朱三想起朱浩的叮嘱,继续说项:“我们听说,外面孩子通常都在学塾念书,同别人家的孩子一起,长大后彼此为同窗,互相帮扶,我跟弟弟为何没有?”
贸然提找书童,或是请同龄人进王府做伴读,兴王肯定会怀疑两人的动机。 不如直接拿自己跟外人攀比,提出“同学”的概念,启发朱祐杬。 朱祐杬晒然一笑:“你们何等身份,岂能与市井小民相提并论?”
袁宗皋却眼前一亮,道:“兴王,其实两位小王子提请不是不可以考虑,他们正是读书交朋友的年龄,若身边一个玩伴都没有,只怕还会想着溜出王府。”
朱祐杬疑惑地看向袁宗皋。 “两位小王子,有关给你们找同学之事,老朽会跟令尊商议,你们还是早些回去准备晚课吧。”
袁宗皋替朱祐杬发话了。 朱三和朱四恭敬行礼,朱三道:“父王,袁先生,我们下去了。”
…… …… 两个小家伙离开书房。 朱祐杬立即不解地询问:“袁长史,之前你不是说一定不能让人知道厚熜的身份,免得遭遇不测,还让人把小三丫头当做男孩养,日常均着男装,最好连王府中人都不清楚他们的真正身份吗?”
袁宗皋走到书桌前,摇头叹息:“王爷,刚得到消息,京师有大臣上奏,提请从各藩王子嗣中,挑选德才兼备者入宫读书。”
朱祐杬惊喜地问道:“先生是说,厚熜有机会入宫?”
望子成龙的朱祐杬,当然希望儿子能做大明皇储,以后有机会继承他父亲成化帝留下的江山。 袁宗皋苦笑道:“以大臣之意,是自陛下后辈中找寻,先行收为义子,再立皇太子,仿宋仁宗典故,而世子他……乃当今陛下同辈,怕是无此机会。”
朱祐杬听到这里,脸上满是沮丧之色。 “以在下想来,大臣之所以作此上奏,概因世人对世子知之甚少,加之当今太后对王爷身份有所忌惮所致。”
袁宗皋续道,“在下听闻,锦衣卫派出大批人手潜入安陆,试图调查王府内情,此时若再行那禁锢之策,只怕世子不但前途堪忧,更可能像大王子那般……遭遇不测。”
袁宗皋又提到朱祐杬的“伤心事”。 朱祐杬一共两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出生后不久便意外亡故,当时只知是被人谋害,却找不到任何线索,这导致他对第二个儿子即朱厚熜百般疼爱,做好一切隐蔽和防范措施。 “那依袁长史之意……?”
朱祐杬用倚赖的目光望向袁宗皋。 袁宗皋道:“既然两位小王子提请想要有同窗,不如就在安陆本地挑选品德兼优者入王府,伴随两位小王子一起读书,平时以小郡主为尊。”
朱祐杬皱眉:“袁长史这是防备有朝廷眼线混进王府来?”
“嗯。”
袁宗皋点头,“若锦衣卫知晓此事,定会想方设法将其子弟安插进王府,如此我们可行麻痹之计,就算有人对世子不利,也找不到正主。况且世子将来若想有所作为,必定需要人辅佐,若能自幼一同成长,此等情义根深蒂固。”
朱祐杬一听,既能麻痹敌人,又能让朝中文臣武将知道兴王府有个德才兼备的小世子,杜绝再有人提议从各地藩王家中挑选后辈入宫读书,尤其以后还能帮到儿子……这么多好处,没理由不同意。 “那就按袁长史之意,从安陆本地募学子入王府,至于如何挑选,就由袁长史你来做主吧。”
朱祐杬对此没什么概念,既然方案是袁宗皋提出的,当然要由其来执行。 …… …… 第二天。 朱浩到花鸟市等候,中午午休时见到朱三从王府东门那边一路小跑过来。 “你果然在这儿,小气鬼。”
朱三见到朱浩,顿时板起脸,“是不是说你看不到我,就要去你先生那儿告发?说我带弟弟出来玩,还掉进水潭险些把弟弟淹死?”
朱浩笑了笑,主动岔开话题:“你弟弟呢?”
“他……回去时好端端的,晚上忽然发烧,半夜时大夫去看过,说是感染了风寒,需要静养,幸好昨天下午回来时见过……爹爹,当时弟弟没事,活蹦乱跳的,家里才没怀疑到我身上。”
朱三说到这儿一阵后怕。 朱浩道:“那我让你跟家里说选拔伴读书童之事可有眉目?”
“小气鬼,我们替你说了,今天听袁……我们先生安排在本地挑选有能耐的孩子入王府读书……不过看你这模样,书都没读几天,只怕考核过不了关吧?”
朱三上下端详朱浩一番,然后扁扁嘴,一脸嘲弄之色。 朱浩眉开眼笑:“说出来就好,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读书上进的机会……你想想我先生水平有多高,他可是对我有很高的评价,若连我都通不过王府选拔,其他人更不行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朱三骂道:“呸,我才不帮你呢,而且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选人的又不是我们。”
说到这里,两个孩子来到花鸟市一角,找了块头上有大树树荫遮蔽的大石头坐下。 朱三有些闷闷不乐,脚下不时拨弄石子儿,为弟弟生病之事内疚不已。 朱浩道:“前两天卖给你的兔子,现在还好吗?”
“嗯。”
朱三随口应了一声,没心思作答。 “兔子这东西,不但要喂养好,也要跟人一样,付出关爱才行……”朱浩一本正经胡诌。 朱三侧目看向朱浩:“你娘的病好些了吗?”
朱浩一时有些懵了,或许是小妮子比较单纯吧,居然这都相信? “你不问这问题,我还没想起来,之前那十几文钱……”朱浩马上拿出市侩的嘴脸。 朱三小嘴一瘪:“小气鬼,就知道你会说这事儿……喏,拿好了,这是二十文!”
说完,她从怀里掏出个新荷包,把里面的铜钱悉数倒出,一股脑儿塞到朱浩手里,神色有些怆然:“我娘给我绣的荷包,没了。”
不在意荷包里的钱,只在意荷包本身,说明这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有失必有得,你回头告诉你娘,就说荷包丢了,让你娘再做个新的给你不就行了?”
朱浩安慰道。 朱三瞪了朱浩一眼:“都怪你,非要带我们去抓兔子,不然的话……不过还是谢谢你,当时情况真危险啊,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如果以后你有机会进王府……我们再好好玩吧!”
“嗯。”
朱浩笑着点了点头。 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兴王的一双儿女家教很好,哪怕眼前的小丫头喜欢使小性子,但明辨是非,应与朱祐杬和妻子悉心教导不无关系。 “走了啊,以后你有兔子还在这边卖,不过我可不一定能看到,昨日被父……爹爹抓了现行,以后出来的机会将会少许多。”
朱三起身要走,言语中犹自带着几分依依不舍,虽然跟朱浩认识时间不长,但朱浩算是她懂事以来少有的玩伴了。 更加重要的是,两人一起抓过兔子,还一起掉进水潭,共同经历过生死,这份情义远非普通孩子情义可比。 看到朱三眷恋的神色,朱浩有些内疚,觉得自己利用了孩子纯真的情感。 不过当看到朱三远去的背影时,朱浩马上又变得铁石心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利用你们,我岂不是以后要永远被家族拿捏,十年甚至一辈子都受制于人?再说我想方设法到你们身边不是为了害人,而是帮忙!若将来你们有所成就,应该感谢我才对!”
…… …… 城外朱家庄园。 林百户匆忙来访,给朱嘉氏捎来一个紧迫的消息,那便是兴王要在安陆本地挑选适龄童子入王府读书。 “……兴王此举,分明是要为世子培养心腹,其心叵测!”
朱嘉氏从来都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人,本身她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 林百户道:“对我等而言,实乃天赐良机,若有人趁机混入王府,探听虚实……” 朱嘉氏也不废话,点头道:“老身这就找本家子弟准备,再便是劳烦林百户张罗,事若成朱家必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