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随乃是闻太师的门生，受他提拔至今，难得与他意见不合一次。闻太师对此也颇感意外，微抬了眼，总算正视他一回。“怎么说？”
孔随话现在脑中过了一遍，方才开口，“玄王何等秉性，我与恩师同在京中多年，自然都知晓，大小姐若无出众之处，如何让玄王心软？”
“况且玄王待大小姐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这可是许多正经夫妻也做不到的。”
闻太师当局者迷，心里早咬定了闻惊舞一无是处，眼下听了孔随的话，被提醒不少。往日种种在脑中掠过，他神情逐渐凝重。玄王府。尽管没怎么把柳家当回事，听着关于柳家的消息一次次传进来，闻惊舞心情还是越来越好。红枣几次从她身边经过，都看见她翘着嘴角。“主子，不若咱们出去瞧瞧？”
话音未落，闻惊舞当即斜她一眼，“就你机灵？”
柳元叙的事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任谁都知道玄王府跟柳家不和，这时候去看热闹？“不去就不去么，大不了奴婢去看，迟些回来跟您说，那些人传话一板一眼，可没有奴婢说的好听。”
说起这么个事，红枣竟还很得意的样子，眉眼都轻快了不少。闻惊舞却拍拍衣裳站了起来。“谁说我不去，反正都知道我看柳家不顺眼，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去看看？”
“那您还……”红枣张口，倏地意识到自己被逗了，愤愤扭过头去。热闹的大街上人头攒动，混乱中，不知是谁骂了一句。“三年前那场旱灾，柳家那杀千刀的竟然还从中贪污了？”
原是宫中的告示已经贴了出来，大抵因着证据是慕舆凛川送进宫去的，底下人每一个敢慢待。柳家主的罪名大大小小，罗列了数十项。大到贪污粮款，罔顾人命，小到阴谋算计，说得人口感舌燥才到最后。闻惊舞就站在人群里听着，周围人精神亢奋，全没发觉事情的相关人等正在自己身边。听百姓骂了好一阵，闻惊舞抿了抿唇，从人群中退出来。难怪慕舆凛川不肯提前给她看这些，多半是不想她被影响心情。柳家主这样恶贯满盈，柳元叙又无法无天，就是这样的父子俩，竟然在京城风光了这么久。见闻惊舞心情低落，红枣一改往日的叽叽喳喳，沉默着跟在她身后。闻惊舞深思不属，下意识就走向聚星阁方向，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牌匾下。“您来了，怎么今天瞧着心情不大好？”
掌柜在里头坐了半天，刚出来透气，迎面就看见了闻惊舞。“嗯？”
闻惊舞后知后觉，抬头看了眼“聚星阁”三个大字。“带着丫头出来散心，不留神就到了这儿。”
掌柜跳过自己刚才的问题，乐呵着将闻惊舞往里迎。“来了就是缘分么，正巧咱们大师傅出了道新菜，您给句指教？”
闻惊舞是出了名的在吃上挑嘴，这菜若是得了她点头，价格再高些也无妨了。来都来了，闻惊舞也就没拒绝，只是今天去了二楼，没在底下待。只一声招呼，后厨就热火朝天忙活了起来，隔着几道帘子都不妨碍锅铲声。“嚯，掌柜的，咱们家这是研究出什么了，怎么这么香？”
有食客刚一进门，立刻循着香味发出的方向去找，被一道帘子拦住。聚星阁的规矩——只用帘子遮，却没人敢将帘子掀开。掌柜摸了摸胡须，笑的活像是只老狐狸。“想知道啊？”
食客连连点头，正等着他说出什么时，就听掌柜道：“等上了菜单就知道了。”
“你……哎，好吧，我等等就是了。”
好饭不怕晚么，既然研究出来，早晚都是要上的，总不会不交他们吃。就在食客自我安慰时，帘子一晃，伙计端着托盘出来。香气瞬间窜进大厅每个人鼻腔，霸道到直冲脑门，一下子给人香迷糊了。刚刚还想着可以等的食客兀地转头，那一下动作大的，几乎叫人怕他扭断了脖子。“掌柜的，你这可就不讲道义了啊，咱们又不是不吃，你藏着掖着干什么？”
“对啊，我……”大厅里，众人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将掌柜围在了中间。二楼扶手，闻惊舞垂眸看着底下的景象，眉眼弯了弯。几息工夫，伙计就将所谓的新菜端到了闻惊舞眼前。瓷盘底下铺了一层翡翠色的菜叶，闻惊舞看着眼生，是平日没怎么出现在桌上的。菜叶上规整搁着一只鸭子，鸭腹看着鼓鼓囊囊，塞着什么东西的样子。只一眼，闻惊舞就看出了这道菜的妙处。她到这儿来之前也曾听说过，只是因为做法繁复，又耗时太久，渐渐就失传了。闻惊舞这边吃得开心，底下人却越发魂不守舍，一个两个都伸长了脖子，往楼上看，不时吞咽下口水。有过路人无意往里看了眼，被这奇异的场景吓得不轻。相熟的食客已经去缠掌柜，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吃上一顿。另一头，太师府的人带着闻太师的话到了玄王府，被门子拒之门外。“太师有话给王妃，劳两位进去通传一声。”
太师府的小厮说着好话，即使被冷落，也不敢表现出分毫不满。门子居高临下看他一眼，面不改色道：“王妃出门去了，着急就去找，不急就等着。”
得了这话，小厮憋得连都青了，也说不出一句什么。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徐徐停在玄王府外。下来的是个耄耋之年的老者，一双手颤颤巍巍，眸中却像蕴着星河。“您留意脚下。”
车夫跳下来，虚虚搀了老者一把。两人先后进了屋，一个门子坐上马车，将车架去后院停靠。小厮站久了腿有些乏，小动作在原地跺了跺脚。“怎么还不回来，好端端的出门去干什么……”不过一个小厮，对闻惊舞竟也没半分尊重，可见太师府里众人都不怎么把闻惊舞放在眼里。玄王府没一个是寻常人，便是门子，耳力也较常人出众许多，对这话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