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吓坏了,立刻把人拽起来。“三夫人,三夫人这可使不得。”
“小白啊,我是真真的想叫你帮忙。你是否吓到了?哎,我这段时间可想了许多,井叶一天天大了,井危已经接了家里的生意,现在老爷什么事情都不管,等二夫人家的儿子长大了,是没有我家好日子过的。我孤身在京都城,娘家那么远帮不上的,除了给银子还能做什么呢?你也看见了,如今不太平,指不定哪一天打过来,咱们能跑去哪里?越是银子多,越是累赘。井叶还不懂事,我小女儿还小,我多担心啊!”
三夫人的担心一点都不夸张。如今不太平是真,宫里一直血雨腥风也不假。井府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以后凶险的事情少不了。可女孩子,在这里真的不好混。除却依靠男人还能指望谁?她身边没儿子,两个女儿还都小。井危一旦入了朝臣,生意上的事情肯定会交给家里的二公子打理。到时候,二夫人会一再给三夫人母女三人压力,这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一旦两个女儿嫁出去,三夫人一个人在府上,那就更艰难了。如此,她才希望井叶能像男孩子一样独立,走出去,做生意,跟她秋实一个样。可秋实真的能帮忙,接了这个烫手山芋?秋实为难起来。“三夫人,我……”三夫人擦了脸上的泪痕,人还是紧张激动地,“你,你别紧张,我就是,哎,我最近越发的心慌,每次那二夫人家的儿子回来我都要紧张几天睡不好,你别在意啊,我,我就是……哎,不多说了,我不难为你,如果为难就当我没说,啊!好姑娘,走吧,去看看井叶,在房中等你好长时间了,走。”
三夫人拉了秋实的手,这手心都还是凉的。秋实紧张的吐了口气,盯着三夫人还在偷偷抹泪的脸,一颗心忽上忽下的难受。……很晚的时候,秋实才从三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人走进自己院子,就被左手边凉亭下站着的人给叫住了。她无奈叹了一声,今夜觉得十分的累,可还是走了过去。很远,她就闻见了这里的酒香。井危已经自斟自饮喝了一壶,重新端上来的温酒又一次见了底,他摇晃酒壶扔到了一边,又马上有人送上来才温好的新酒。井危抬抬手,“坐!”
秋实乖顺的坐下来,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个干净。辛辣入口,却一腔温暖,瞬间蔓了全身。井危呵呵笑起来,“心情不错。”
“你哪里看出来我心情不错了?”
秋实翻白眼。井危指了指她的脸,“我说我心情不错。你心情不好,我自然心情就好。”
秋实又给他一个白眼,这人有毛病,“井危,你这酒不好喝。”
井危点点头,“也没叫你喝。”
秋实气的抬头瞪他一眼,又抢走了他手里的酒壶给自己倒上,浅浅抿了一口,然后侧身歪在石桌子上,长长的舒口气。最近都没下雨了,雷鸣倒是不断。今日整个晚上都有阴云,现在却已经月上当头,亮如白昼。真真是天有不测风云,瞬息变幻。秋实望着天,心里越发的安定。好似周围的空气都飘散着安神的药粉,顺带着也甩走了一身的疲倦。井危歪头看了她会儿,忽然说,“明日出去一趟。”
秋实摇头,“我忙。”
“那也要去。”
还挺霸道!秋实觉得这人十分烦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想叫你去。”
某人在霸道的路上一去不复返的架势。秋实气的嘶的吸气,捏了捏手里的酒盏,特别想就这么扔过去。可手指头在酒盏上捏了好一阵子,还是放弃了。她问他,“井危,你到底想做什么?查看我的底细,还是杀了我?你尽管做就是了,我小白不怕你。”
井危眯了眼睛,好似危险的猛兽慢慢靠近,可在气氛紧张到爆的那一刻忽然笑起来,“没兴趣对姑娘动手。”
“哼,那你对谁有兴趣?”
井危没立刻回答,只是待了会儿,似乎在做思考,然后扇子刷的一下开了,提着酒壶站了起来,望着整个院子,许久才说,“秋家的人。”
嗡的一下。好似琴弦断裂,好似绷紧的神经扯碎了。秋实若非今日实在太累没心思杀人,早现在就跟他大战几回合,弄死这个姓井的傻子。“你是吗?”
井危突然问她。危险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好像他早将秋实的皮扒开了看了个究竟。想到还不知道谁拨开了杜春香的易容面皮,秋实就十分紧张。井危越来越得意,一脸的风轻云淡,在轻轻一笑之后,呵呵了一声,指头剐了她的鼻子,不过没挨得上,只是隔空,传来他手上的酒气,“你怕了?”
秋实脑袋偏开,在一度紧张之后很快放松了下来,她懒散的姿态没一点动容,甚至不在乎的眼皮都没抬一下。两个人交手无数次,明着暗着挤兑,甚至动手打过对方。到了如今,秋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还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冷面刺客。再一次面对井危这样有意无意的试探,已经习以为常了。秋实呵呵笑起来,“我是,那你现在动手吗?”
井危隔着漆黑的天光,望着秋实的脸。暴戾如炸裂天空的轰雷,如爆开天际的闪电,毒辣的眼神势如破竹一般,很快切开秋实的脖子。他多少次要伸手揭开她脸上的易容面皮。可是……到了最后,他只是轻轻一摇头,确定的说,“你不是。”
秋实呵呵一笑,“那你跟我说这么多做什么?就算我是秋家人,你能动手吗?当我是靶子,勾出你的仇家现身?这办法实在蠢笨。先不说我跟秋实是否有关系,就是有,你觉得我的本事在你跟前,我还不能在我自保之前把你弄死了?呵……”井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陡然哈哈大笑。笑够了才走过来抢走没剩下多少的酒壶,“请你喝酒,你反过来偷喝我的酒,下次可要赔的。”
秋实哼道,“小气鬼!你家井府那么有钱,还在乎这点酒?对了,赵老板呢,我要跟他谈谈胭脂的上架问题,为什么最近都不见人?”
“出城了,办点私事。”
赵遮外面许多分店,但是这人几乎不出城。这个时候出去了,怕是事情不简单。秋实也没多打听,反正早晚会知道,于是只哦了一声,趴在桌子上歪头看天色。秋实实在太累了,在井危跟前反而放松下来,她差一点睡着。井危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说话时断时续,不管秋实是否听到了,只管自己跟自己对话。后来,井危凑过来,温柔的呼气落在秋实的脖子上,“秋实,睡觉去了!”
秋实哼哼唧唧,猛然清醒。她吃惊的望着眼前的黑色天空,眼睛睁的老大。刚才井危叫她的是秋实,还是小白?她做梦还是真实?桌子上只留下几只倒下去的酒壶,酒盏落到了地上,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不对,好像刚之前见到的井危都是梦中的一样。她惊的一身冷汗,心脏狂跳。许久过后秋实才能有了点力气往房中走。秋菊早睡的鼾声连连,不大的房间里都是夜里安静的模样。秋实却是一夜无眠。回去后的井危直接去了赵遮的小竹楼。最近赵遮不在,他却经常过来歇着了。一个人摊开了棋盘,指头却始终没落下,心里想着的小白的样子。不远的墙壁上,挂了一副巨大的山水画,却在山水画中央,突兀的贴上去一张女子的画像。秋实。那是秋实的样子。记忆中,秋实还个小姑娘,一点点大,整日提着长裙在他家后院里跟井叶追逐,有时候遇见他了就会羞赧的叫一声哥哥,然后两个人欢笑的跑开。时间太久了,久远到他一度怀疑这些记忆是否属于自己。可当他回过神来望着墙壁上的画卷的时候还是会这份恨意搅的浑身都痛。当年秋家东窗事发,井家也危在旦夕,关键时刻是他母亲爆出自己的生意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护了他的命。父亲被扣留在宫中,家中老小上上下下只会大哭。秋家人呢?早不知去向。如果当初秋家能提前一刻送封书信,他母亲也不会惨死在刀下,更不会被秋家的事情牵连其中无法脱身。回想起来,那几个月对他来说,实在是噩梦。可谁能知道,小小的他要亲眼看着母亲被人砍死,待他如亲生一样的老师也被人断了双腿。叮!手里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断了这陈旧的回忆。他深深吸口气,无奈摇了摇脑袋。无人陪伴也更是心神不宁,索性这棋收了。后半夜。憋了几日的大雨终于要来了,乌云压顶,一点风都没有,雷鸣也早滚了过去,就在日光刚要露头那一刻,大雨不期而至。噼里啪啦的,叫人心神不宁。这时候,二夫人叫人备好的东西抬进了秋实的房中。随后而来的三夫人也叫人送来了早饭。秋实已经吃上了秋菊准备的小米粥。三夫人进来笑着就把小米粥给抢走了,“这丫头,吃这个一点营养都没有,井叶早上起来就给你熬了燕窝红枣粥,你来吃这个,你的丫鬟也吃点。”
说着,指着地上放着还散落雨珠子的红木箱子,“这都是二夫人的人送来的?”
三夫人满意笑了起来,“这还不错,那女人铁公鸡,能送来点什么已经不容易。我看看都送了些什么?”
三夫人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指挥着人开始开箱子。箱子一掀开,三夫人哎呦叫了起来,“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这,咳咳咳……”三夫人捂着嘴巴咳嗽,连连后退,咣当,人没站稳,结结实实坐在了地上,脸色惨白的指着箱子喊起来,“毒药啊?这是想毒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