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已经坐在了朱燕对面,田媚坐在朱燕身边。三个人有说有笑。秋实的跟前摆出了两种胭脂,一种鸭黄一种碧色,散发淡淡的香气,桂花跟樱花混合起来味道袭人。田媚认识其中一种,之前秋实给她的胭脂里面就有这个,涂抹在胎痣上凉凉的,涂抹上半个月就会明显看出来有变化。她笑着说,“小白姑娘的胭脂简直是神药,朱公子如果喜欢可试试看,这额头的伤疤也能去除干净。”
朱燕呵呵笑起来,眯眼睛望着秋实,“小白姑娘家在哪里?”
秋实如实回答,“老家在山上,一个没名字的山村,只有几户人家,家父去世后房子塌下来我与姑姑也搬了出来。朱公子可知道,东山背面的山村?”
朱燕果然认真想了会儿,摇摇头,“实不相瞒,我不常外出。之前一直听说小白姑娘的名号,始终不得见,今日是因为田小姐才能见上一面,实在是荣幸。哦,是了,我特意叫人做了田小姐喜欢吃的烧鹅,还有小白姑娘喜欢吃的莲藕糕,尝一尝?”
朱燕体贴,说话慢声细语,温柔和煦仿佛如春日的阳光。秋实心情也好了不少。朱燕脸色不好,但人还算阳光,说话温柔,幽默风趣,的确招姑娘喜欢。田媚的眼睛始终都没在他的脸上移开过。朱燕笑眯眯的模样,看不出多大高兴,总给人如沐春风感觉。秋实也对此人印象好了不少。之前道听途说,此人乖张跋扈,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如此看,其实也有出入。秋实低头吃味道还算不错的莲藕糕,那边听着朱燕跟田媚说笑话。两个人似乎很是投机,说着说着就会一起开怀大笑,欣喜的叫旁人也异常高兴。秋实叫人把胭脂先放起来,交代丫鬟如何使用,之后想找个机会出来。不想,这时候井危走了进来。“井少爷,快,快,哈哈哈……早听说你今日外出,没想到竟然有空过来。”
朱燕笑哈哈站起来迎接,拱手问好,很是没身价的样子。井危却一张冰块脸,摇晃着手里的扇子,散步一样在不大的酒馆雅间里走来走去,最后不情愿一般坐在了秋实身边。他歪头瞧秋实,长睫毛上下扇动,面无表情问她,“相亲来的?”
秋实皱皱眉头,忍了忍,这一巴掌是没拍上去,只说,“我是陪同田小姐一起过来,你是来相亲的?”
井危不提自己的相亲,反而在秋实相亲一事上闹的浑身不舒服。“别人相亲为何要你跟随?”
秋实耐着性子解释,“田小姐在京都城与我一样没什么朋友,我们互相取暖帮忙,不知道井公子是否有什么不满?”
井危呵呵冷笑,面皮绷的跟要坏了的面饼一样,阴阳怪气哦了一声,这才坐直了身子,“不知道侯爷还有这样的嗜好,相亲还喜欢一次相两个。”
朱燕与井危这人向来不交好,但两人不是井危同谢居安一般只喜欢斗嘴,他们可是真刀真枪就差以死相逼的那种敌对。井危对朱燕也是不客气。朱燕更是看不起他一个商家出身买来官职的公子哥。朱燕一改刚才的温和,刀子一样的回给井危毒辣的眼神,“听说你在附近相亲,才是真的一次相两个。一个叫李荷,一个叫李湘,都是李家姐妹,是你表妹。啧啧,现在这世道,也真是没处说道理,许多人家娶不上妻子,反而有人一相亲两个还不满意,跑到别人家这里捣乱,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井危脸色不变,好似这话说的不是他,呵呵笑起来,给秋实夹了一块烧鹅肉,“小白喜欢吃肉,你就是这样招待人家的?”
朱燕看出来井危只是故意找事搞破坏来的。可碍于面子不好当着两个姑娘跟前发脾气。转而呵呵笑起来,“看来是我的消息不灵通啊,那对不住小白姑娘了,这烧鹅味道还不错。田小姐,你也吃一些?”
始终没说话的田媚脸色非常不好,望着井危阴阳怪气明明吃飞醋的脸心里不是滋味。从前她对他放心不下,一片芳心允诺多年到了最后也没得到任何回应。如今她打算放下这段姻缘,反而总见到这个人。可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井危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忽然一口怨气在心口上上不去下不来。田媚也来了脾气,啪的一下拍了筷子在桌面上,“表哥,从前我对你倾心是我执迷不悟,如今我已经想通改了心意,你却来破坏,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想法?如果你觉得我田媚在京都城不合适,大可直接告诉我哥哥把我送走,为何这般给我难堪?”
井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这一天天的怒气来的都很没理由,若非见到秋实也不会这般小孩子脾气,可他不是冲着田媚。怎么觉得被田媚冤枉了?井危想要解释,这话到了嘴边反而说不出口。冷静下来仔细回想,似乎自己也的确是故意找茬来破坏人家姻缘。所以田媚这怒气也还真是很对。井危深深吸口气,抱歉的点头,起来要走,可忽然想起来什么又着急走了回来,不顾面子的拽了秋实的手,“跟我走。”
秋实觉得自己真是脾气好了,换做平常,今日肯定动手。可井危已经做了恶人破坏了田媚相亲自己还闹下去岂不是更难看?于是,秋实不好意思的冲田媚跟朱燕笑起来,不得已跟着井危出来。走出雅间,两人一起上了外面的吊桥,径直进了游船。秋实终于暴怒,转身撒了一包毒粉,忽然想起来井危百毒不侵,跟着又拍上去一掌,直奔井危胸前。井危站着没动,一副大义凛然望着秋实。情急之下,秋实只好中途换了方向,这一掌送出去力气没变只是拐了个弯,咔嚓一声,拍坏了井危身后的游船围栏。心疼的船夫哎呦哎呦叫唤。秋实怒目而视,井危反而笑了起来。“生气了?你也知道生气?偷偷跑来相亲的人也知道生气?”
“不可理喻!井危,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是来相亲,我……我为什么要解释给你听,就算我来相亲,又与你什么关系?”
井危龇牙,不要脸一样的哼了哼,扇子开了又合,凑过去告诉她,“你我本是娃娃亲。”
秋实气的咬牙切齿,跺脚说,“你早已经退婚。”
井危一耸肩头,伸手到秋实跟前,“悔婚书呢?拿出来我看看?你不要血口喷人,随意悔婚可问过我?”
“你……”卑鄙无耻下流。阴险狡诈恶毒。秋实一口气骂了十几遍。“井危,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经手下留情没杀你全家,你这样针对我给我难堪,是不是觉得很痛快?”
“我哪里给你难堪?人家想亲你为何陪同?你可知道那朱燕是什么人?当年秋家出事,朱家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你还当田媚真心与你交好?田媚心中所系是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如何形势你看不清吗?你的身份早已经暴露,不然朱燕为何非要见你,田媚又为何忽然带你一起,你可动过脑子?秋实,记住,想要你死的人很多,可能在你看来我是其中之一,但现在不想你死的人肯定只有我一个。”
井危气的牙龈都要咬破,狠狠拽住秋实要挣扎再一次砸上去的拳头,把人拽到自己跟前来,面对面,近在咫尺,呼吸相触。“秋实,你看清楚,想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自己知道吗?你恨我,理由呢?”
“你家害了我全家。”
秋实低呵。“那可知道当年我母亲为何自刎,可知晓为何我到现在还在帮你?恨我?你凭什么?”
井危怒不可歇,一甩手把秋实给推开了。力气不大,可秋实在船上站不稳,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围栏,咚的一声。井危立刻追上去,又是把人拽了回来。力气相冲,两个人竟然互相撞到一起。鼻子擦着嘴唇,嘴角擦过脸颊。秋实浑身一个激灵。井危却镇定自若,只一双炯炯的双眼望着她,再一次逼问,“你到底是谁做什么,可清楚自己的目的?到了京都城这么久,你做了这么多,秋家的人呢,你的复仇做到几成?秋实,你糊涂!”
人人都说她秋实从前做刺客的时候是个聪明的杀手。可还不是死在了自己身边人的算计之中。她总是聪明一时,其实是个糊涂一世的蠢蛋。井危的逼问好似一个惊天的轰雷,瞬间击穿她的脑子。秋实恍如一场梦蓦然清醒。这么久以来,她到底做了什么,目的又是什么。秋家人的消息似乎总在京都城出现,可她身为秋实本人竟然连秋家的影子都没摸清楚。说是复仇,当年的事实始末都不知道,要杀谁,如何杀,总是一团迷雾摆在眼前。井危深深叹了一下,无奈冲她摇头,“一腔热血来了京都城,却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你以为我退婚,你以为我的人监视你好几年就是想害你。秋实,我当年认识的那个聪明的小姑娘究竟为何变成了傻子?秋实……你看清楚,我井危从来不想你死。朱燕是什么人,田媚又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为何朱燕要把相亲的地点放在这里,田媚为何忽然找你,你仔细想想。”
话音没落,远处纵然飞来几个束身的黑衣人,各个手持钢刀,黑巾蒙面,浑身肃冷,满是杀气。跟着有人在高处大喊,“刺客,刺客,保护侯爷,保护田小姐,刺客……”井危哼了一声,回头失望的扯了秋实的手,“蠢姑娘,走,带你见见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