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黎与苏瑾钰刚一回家，安氏就做好了饭。见两人空着推车回来，惊讶道：“黎儿，钰儿，这是全都卖完了？”

车上空空如也，只有残留的香气 。“娘，都卖完了。”

苏瑾钰掩下内心的激动，笑着说道：“娘，卖了一百三十文钱呢，除去调料，还剩下一百文钱，这钱你留着。”

沈清黎眉眼笑成了月牙，将一小包铜板交到安氏手里。“这钱，真放在娘这里？黎儿，还是你留着吧！”

这是一份多大的信任呀，安氏被感动了。”

娘，你收着吧！以后我再挣更多的钱，今天的卤味还不够卖，明天我们可以翻双倍，这样一天收入可是有三百文呢！一个月下来就是九两，只是咱会辛苦点，我打算拉上刘婶一块做，洗猪下水一天给十文工钱，娘你看怎么样？”

沈清黎把心中想法告诉给了安氏。”

什么，九两？”

安氏惊了，用手捂着嘴，按照这个算法，确实是有这个数的，但是这么多钱，黎儿也太厉害了吧？……”你能这么想，娘很欣慰，刘婶不是那偷奸耍滑之人，娘看行！”

安氏帮忙将推车洗好了，然后跟沈清黎一同去了刘家，而苏瑾钰则是扛着镰刀上山砍竹子去了。“刘姐在家吗？”

安氏与沈清黎在刘婶家门前敲了敲，沈清黎打量了一下，刘婶的家也挺破旧的，比苏家更甚。“谁呀？原来是安妹子，你找我什么事呀？”

刘婶听见敲门声，忙过来开门，见是安氏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位是瑾钰新娶的媳妇吧？长得真水灵！”

刘婶注意到了沈清黎，立马猜中了她的身份。“大婶好！”

沈清黎不骄不躁地打了个招呼。刘婶打量着她，这闺女不赖，看着是个性子好相处的，心里顿生喜欢。“快进门先。”

总不好一直站着，刘婶忙把人请进门。“刘婶，我们是来还推车的，昨天真是多谢了！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商量。”

安氏早已将推车洗得干干净净，粘上的米糊糊也弄掉了，将推车放好，安氏说明了来意。“妹子，你这就见外了，这推车你放多久都行，不用急着还。还有，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尽管跟老姐说，老姐银钱上帮不了忙，但有的是一把子力气。”

刘婶给两人倒了水，瓷碗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刘婶，那我就直说了，就是我捣鼓出来一种吃食，需要用到大量的猪下水，清洗猪下水是一项累人的活，不知道找谁帮忙，我寻思着可不可以请您过去与我娘做伴，每日给十文工钱，您看成不？”

“猪下水也能做吃食？”

刘婶惊讶，“帮忙不成问题，一把子力气的事罢了，钱就不必给了，一天十文钱，快抵得上镇上做工的男人一半工钱了，这也太多了，俺不能要。”

刘婶连连摇头，摆了摆手。刘婶真的是个淳朴的人，这样老实厚道的人，无论是在哪里，都是不多见的。“刘婶，你不拿钱，我们可就不敢叫您啦，十文钱不多，我们肯定回本的，您就别担心了，只是您别嫌脏才好，猪下水有点臭，不好洗。”

“这……”刘婶犹豫地望向安氏。“刘姐你放心，听黎儿的。”

安氏笑了笑。“好！那俺就接了这活。农村人哪有嫌脏的，大粪俺都挑过，怕啥？怕脏怕累的成不事。”

刘婶虽是农村人，心性却是豁达开朗，对一切都看得开。“好，那婶子跟我们一块回去吧！工钱日结。”

三人说笑着回了苏家，从苏家拿了猪下水和工具，一起去了河边。刘婶初见这么多猪下水也是被吓了一大跳，但转念一想，人家这么做肯定有自个的道理，自己细心干活就好。 每人分配了一些猪下水，刘婶洗得又净又快。沈清黎满心欢喜，真是找对了人，以后可以多帮衬帮衬她的生意了。沈家老宅。一家人坐在一起，对着一大盘卤味流着口水。“这盘卤味是学堂里的同窗送来的，我拿回来让大家尝尝鲜。”

沈卿羽面带笑容，他学问不错，在镇子上的“育才书院”中很有人气，结识了许多才子。只可惜 ，他都已经提交了几次申请，最有名望的程老夫子却不收他为得意门生。“这是肉吧？哎玛呀，太香了！满满的一盘子，你这同窗可真大方，四弟你太厉害了！”

大房沈大虎眼晴都瞪直了。大房的两个娃沈大郎与沈二郎也忍不住呑了呑口水。“四哥你真棒！”

沈诗瑶眼神里都是粉红泡泡，满是崇拜。沈崇德的眼里尽是满意，他这个四儿，是最有出息的一个。沈家村一共才出两个读书人，一个是陆家陆沛文，另一个是自家卿羽，那陆家小子样貌和学识可是比自家佳儿矮了一大截，所以，沈老爷子感到骄傲得很。“俺家卿羽就是有本事，这还没考中就有人上门赶着巴结了，你们今天能吃上这好肉，可是托了卿羽的福，以后可不要忘了这等恩情。”

黄氏最高兴了，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老菊花，她今天心情好，也就不计较这几块肉的事了。沈卿羽被称赞包围着，心中也是飘飘然，带着点傲气。“吃吧！”

黄氏一声令下，大家忙去抢肉。“太好吃了！俺恨不得把舌头都呑下去。”

大房刘氏尖叫起来，她是做小生意的，好歹也算有点见多识广，这等好东西她却是第一次见。沈大郎丶沈二郎疯狂扒饭，吃得嘴里冒油。二房沈三郎与沈诗瑶也加入了争抢队列。沈诗瑶原本想保持斯文形象的，奈何这肉太香了，斯文着吃说不定一下子没了。就是一向不受宠的沈家三房，每个人也侥幸夹到了两三块，沈小花丶沈小草吃了第一口，好吃得她们真想流眼泪。而沈卿羽面前则摆着单独的一碗，只见他吃得风度翻翻，好不逍遥自在！每吃一口，都忍不住摇头晃脑，真想即兴来一首诗以表示满心的欢喜。在学堂里，他是尝过一点点的，听说是一对年轻夫妇捣鼓出来的一种吃食，生意异常火爆。一家人吃得欢天喜地，这顿饭也在对沈卿羽的吹嘘声中结束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刘婶与安氏洗完了整整一大盆的猪下水，抬进了苏家屋子里，安氏当场给了十文钱工钱给刘婶，刘婶推托不过，收了钱道了谢后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因为一直在忙着，早上的衣服还没洗，三个人的衣服也没几件，沈清黎就挎了个木盆，洗衣服去了。古代没有洗衣粉丶肥皂，用的是一种叫皂角的植物，衣服挫得还挺干净。“这不是小姑吗？小姑在洗衣服呀？”

沈清黎正在洗衣服呢，就听到有人在喊，抬头一看，一个十三丶四岁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正居高临下地用鼻孔看她，此人正是二房的沈诗瑶。她吃完了饭，又把洗碗的活推给了沈小草，自个出来散散步，看见沈清黎在洗衣服。听人说沈清黎不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沈清黎有些无语，都站在自己面前看自己洗衣服了还问，这小姑娘是不是瞎？“嗯。”

沈清黎敷衍地回答了一声。沈诗瑶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冷淡，想了想，笑道：“小姑，你肯定想不到今天午饭我们吃了啥吧？我告诉你是卤肉哦，镇子上卖得很火的，四哥同窗送给他的，四哥真有能耐。我跟你说哦，那个卤肉太好吃了，吃一口嘴里能香一天，好吃得不得了。可惜呵，有人嫁出去就吃不到啰！”

沈诗瑶洋洋得意，喑里讽刺沈清黎，想看她嘴里馋虫爬出来忍不住流口水的画面。“哦。”

沈清黎挑眉，浅笑着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j姑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为所动。“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你这个土鳖！”

沈诗瑶没有见到自己想看到的画面，小脚一跺，怒气冲冲地走了。“……”沈清黎无语住了。她也不屑与沈诗瑶计较，她灵魂三十多岁人了，哪里会被沈诗瑶这个小豆丁三言两语刺激到？在她看来，沈诗瑶的行为幼稚得很！沈清黎洗好了衣服回到家，苏瑾钰也回来了，还弄来了一只鸡丶一只鸭子，还砍了一捆子。卸下了东西，苏瑾钰又去后院砍竹子做推车去了。看着鸡和鸭，沈清黎又有了想法。她把鸡鸭拔毛洗净，鸭脖和鸡爪留下来，还有鸭胗之类的。她打算做一点点绝味鸭脖丶麻辣鸭胗和凤爪，明天一块卖了，鸡肉丶鸭肉留着自家吃。鸭脖此类东西比较难大量收购，沈清黎打算把这个当成限量，只有买得多卤肉者，才送点，或者搞个抽奖活动，作为奖品。说干就干，沈清黎轻车熟路地做好了卤水，开始做卤猪下水，将鸭脖丶鸭胗切成一段一段，鸡爪甲掌去趾甲，一并卤了。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黄昏时分，苏瑾钰已做成了推车，比刘婶家的做得还要精细，上下三层，底下一层竟然还做成柜子模样。沈清黎十分满意：“大佬，你真厉害！”

明明说好可以叫他瑾钰的，她却总是叫不出口，大佬大佬的叫，听得多了，他竟习惯了，大佬就大佬吧。苏瑾钰将早上拆下来的“苏记卤味”重新贴了上去，用两根竹子撑起，这辆新的推车一下子让卤味又提升了几个档次！晚饭吃的比较清淡，吃的是炖鸡汤还有一个炒白菜，安氏的手艺也不赖，只是没沈清黎做的那么美味罢了。第二天起来，清晨的风让人浑身舒爽，苏瑾钰与沈清黎将东西搬好了，坐了牛车去镇子上，安氏则在家里洗衣服、打络子、清扫屋子什么的。昨日卖的非常火，今天他们才刚摆摊呢就有人来排队了，还有些昨日没买到的立马过来买些尝尝。今天的份量特别多，一时半会儿是卖不完的。“小子，昨日吃的卤味在哪里买的，老夫今日也去多买点。”

程府，程夫子捋着胡子，问程翰林。“……”程翰林有点无语。昨日他让小厮买了两份猪下水试了试，竟出奇的好吃，一点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腥臭无比，结果他自己还没尝过瘾呢，就被闻着香味而来的爷爷截胡了，只吃了一口便爱上，直接全部端走，程翰林感觉十分委屈。“在最热闹的地段，一对年轻夫妇开的铺子，招牌上写着‘苏记卤味’。”

程翰林无语住了，别人都认为程夫子学问高且傲骨铮铮，谁知道他私下里就是个老顽童，还是个吃货。“爷，我让小顺子再帮您买两份？”

程翰林笑问。“不用，我自个去瞅瞅。”

昨日的卤味程老夫子满意极了，迫不及待地出门了。“苏记卤味……”程老夫子在街上找呀找，果真看到了一条长龙，他立马站在最后面排好队。几分钟后，终于排到他，他是这条队的最后一个。“老先生，您要买些什么？”

沈清黎笑意盈盈。“这是三文钱的卤肉吧，味道真不错，老夫第一次听说猪下水还能做出这么好的菜的！”

程老夫子夸赞道。“多谢老先生，”沈清黎见程老夫子身上有一股儒雅的文人之气，笑问道，“老先生是个教书的夫子吧，这一身气度，可是寻常人没有的。”

沈清黎这话一说，程老夫子眼前一亮，忍不住伸出了大拇指。好话谁不爱听呢，这娃子马屁拍得有水平！“你这眼力可真不错，娃子，给老夫称上三份卤下水。”

程老夫子捋了捋胡须笑道。“好。”

苏瑾钰手脚麻利地将卤味打包好，用草绳子弄成可以提的样子，程老夫子满意地拿过。“咦，这又是啥好吃的？”

程老夫子忽然发现了卤下水旁边放着另外的东西，于是好奇地问道。“老先生，这包是绝味鸭脖，这是卤鸭胗，这是卤鸡爪和鸭掌……这些是不卖的，是送给买的多的客人们尝尝鲜的，每日限量。”

这些东西不多，沈清黎也没想着挣这俩钱。这些程老夫子都没听说过，不过听“绝味鸭脖”这四字就觉得很好吃了。程老夫子挠了挠头，问道，“娃子，你咋不多做点，老夫我想买来尝尝，咱也不缺这点银子不是，要不今天你都卖给我吧。”

闻着那味是真香呀，吃货程老夫子一听限量，就更舍不得就这样走了。“这……”沈清黎哭笑不得。“娃子，镇上的‘育才书院’你听说过吧，老夫可是里边最有名的夫子，每年得意门生不超过五个，这样，你这几盒吃的送给我，我收你丈夫为徒，怎么样？我看人一向很准，你夫君不是个拘小节的人，有老夫的栽培，他定能谋个好前程！”

程老夫子忽然想到这个方法，越想越觉得可行。“什么？您莫非是程老先生？”

苏瑾钰吃了一惊。“很有名吗？”

沈清黎好奇道。“‘育材书院’是镇子上最好的学院，其中以程老先生的学问最深，他每年的弟子不超过五个，经他指点的人，都有不错的前程，但程老先生傲骨铮铮，两袖清风，得众人敬仰，我也一直钦慕程老先生，可惜家道中落，如今我已十六，已错过了读书年华。”

苏瑾钰解释道，对眼前的程老夫子愈加恭敬。原来苏瑾钰心中还有个读书梦，只是因为没钱耽搁了，沈清黎恍然大悟。“老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愿意收我家相公为徒？听说学堂每月束脩要一两银子，我们可不可以赊账，一个月后一并送上下个月的束脩呢？”

沈清黎问道。“老夫的话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看你家夫君的气度想必是读过几年书的，全是人大字不识老夫也就不收了，娃子你看咋样？”

程老夫子挑了挑眉。“小生前几年读过几年私塾，基本的字词是熟的。”

苏瑾钰的眼睛里闪着光，又在一瞬间暗淡下去，他现在已经不是京城里的苏家大少爷，而是个猎户罢了，靠什么来支撑束脩呢？况且自己现在娶了媳妇，应当赚钱养家才对。沈清黎见自家的相公神情低落，心中了然，忙将几包卤味打包好交到程老夫子手里。“老先生，我家相公就拜托您了，这几盒卤味和下水不收钱，是孝敬您的。”

沈清黎笑得真诚。“哈哈，你这丫头上道，老夫喜欢，那老夫就收下了。束脩老夫先帮你垫上便是，老夫不差这点钱，明天去学堂报道。”

程老夫子收过卤味，心情十分愉悦。听了这话，沈清黎捅了捅苏瑾钰，“还不快叫师父。”

苏瑾钰愣了片刻，突然双手抱拳，眼圈红红地给程老夫子鞠了一躬，“学生见过老师。”

“好，好，好。”

程老夫子一连说了三个好，“明早记得登记入学手续。”

程老夫子望着沈清黎笑道，“你小子艳福可不浅，娶了个贤惠漂亮又能干的媳妇，以后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今日的恩情。”

“是！学生知晓。”

听了这话，程老夫子满意地带着东西走了。“今日谢谢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苏瑾钰红着脸不知所措，今日她给他的惊喜太大了，自从他离开苏家，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够重新去学堂，而是还是自己的媳妇供他，他太感动了，沈清黎是这十六年来除母亲外第一个关心他的人。“傻子，我是你娘子，这不是应该的嘛，你想读书也不早点告诉我。”

沈清黎笑着看着自己眼前感动不已的男孩，心里感叹，唉，这傻孩子。“以后每日的卤味做好了，我跟娘一块来镇子上卖就行了，等你放学后还能去接你，娘在家里打络子又累又费眼，在镇子上有我照看她，你只管上你的学，家里不用你操心。”

听了这番话，苏瑾钰心中感动又感激，也是在这一刻，他真正接受了沈清黎是自己的娘子这件事，在心中放下了对她的戒备，并暗暗发誓，此生除她之外，不会有别的女人，他绝不会辜负眼前这个女子。“好。”

苏瑾钰笑着，喉咙却哽住了。“好啦，咱卖完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吧！”

两人收拾好了情绪，继续叫卖着，一直到了下午才卖完，收入竟有有三百五十六文，比预想的还要多！若是照这个进度，不到一星期就能把束脩凑齐！苏瑾钰看到今天的收入也安了心。两人收拾了东西，坐着一文钱的牛车回了村。回到苏家，安氏正在打络子。安氏知道今天的卤味多点，两人会迟点回来，倒也没多问。“娘，有件好事要告诉您。”

苏瑾钰刚开口就红了眼眶。“啥事让你这么失态，快说来听听。”

安氏笑了笑。“娘，镇上的程老夫子收了瑾钰做学生啦，束脩一个月一两银子，可以推迟一个月交，明日瑾钰就要上学堂去了！”

“什么！”

安氏整个人被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钰儿，这可是真的？”

苏瑾钰点了点头，将今日的情形说了一遍。安氏听了，又是哭又是笑，拉着沈清黎的手说道，“黎儿，娘谢谢你，我没想到，钰儿还能有读书的机会，是我耽误了他。你是个好姑娘，从今往后，这个家都听你的，娘真是太高兴了。”

沈清黎安抚着安氏，等安氏心情平静下来后，欢快地给苏瑾钰准备明日用的东西。“这些钱你拿着，吃的用的不要省。”

沈清黎数了三百文出来，递到苏瑾钰手里。“买些好点的笔墨，家里有我。”

沈清黎不容苏瑾钰拒绝，苏瑾钰只好将钱收起，心里又将这份情记下了。简单洗漱了下，两人关了油灯上炕睡觉。苏瑾钰心里激动，一向冷漠的脸也有了表情。苏瑾钰心里的悸动在不断生长，他看着身旁熟睡的人，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