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今天皇嗣出生，皇上为什么不在宫中陪着风筑呢，若是现在还挂念着白妹妹，恐怕要让里面的母亲寒心。”

方怀玉的声音轻柔地在幽皇耳边响起，幽皇出神地看了方怀玉一眼，随后浅浅地笑了一下，说道：“也是，朕今天若是真得了皇子，便是大赏六宫的好事，也不需急在这一时半刻地去找她。”

说完，幽皇好像忘了白远词这个人一样，紧张地在宫中踱着步子。过一会儿，嘹亮的婴孩的声音划破天际，马上有人出来，跪着说道：“启禀皇上，恭喜皇上，您得了一个小阿哥！”

接生婆的声音清脆地划破了房间中的焦躁，方怀玉听到了这句话，觉得心口有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喜是悲，她轻轻地看了一眼完颜雪羚，说道：“那风小主怎么样了呢？”

幽皇原本要起身看一眼小阿哥的，听到方怀玉这么一问，便着急起来，问道：“风小主如何了？”

接生婆面露难色，说道：“风小主娘娘有些虚弱，太医用了催产的药物，现在恐怕不好了。”

接生婆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害怕被别人听到了，可分明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方怀玉有些失落地说道：“可怜的风筑。”

完颜雪羚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幽皇，说道：“皇上，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幽皇看了一眼完颜雪羚，说道：“什么事情，你说吧。”

完颜雪羚跟幽皇和方怀玉行了一个礼，说道：“风小主从前和臣妾算是好朋友，若是风小主没办法安心地去，不如就让臣妾与风小主好好地说一说话，怎么样呢？”

完颜雪羚言辞恳切，眼神里有和善温婉的光亮划过，幽皇想了想，说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妥，你们好歹姐妹一场，去看一看吧，只是小皇子如今年岁太小，不应和有血光之灾的母亲呆在一起，让乳母将他包好了，送到阿哥所去吧。”

接生婆听了这句话忙答应，将小皇子抱到房间里去，为他好好地裹上毛巾。方怀玉跟完颜雪羚点了点头，又转身与幽皇说道：“皇上，今天您累了一天，何不回去休息呢，如今风筑一身的血污，不吉利，不如皇上就将这所有的念想都告诉雪羚妹妹吧，让雪羚妹妹带进去，让他走得放心一些。”

听到方怀玉已在交代后事，幽皇的眼睛中有些酸涩，他说道：“风筑嫁给我的时候是二八年纪，那个时候的她娇艳得像一朵花，如今三年过去，她在我身边的侍奉很用心，雪羚，你告诉她，她是对我社稷有功的人，以后朕不会亏待她的孩子，朕会马上封她为嫔，连带着她的母家一块加官进爵，这些话你都听清楚了么。”

幽皇说完，已有些哽咽，方怀玉看到这里，也不免觉得伤心，便与雪羚说道：“去吧，你就这么和她说。”

雪羚忙轻轻地行了一个礼，便卷了帘子进去。“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在看到幽皇的脸上终于有了放松的意思之后，嫔妃们才赶紧跪在幽皇面前，幽皇挥了挥手，说道：“爱妃们都平身吧。”

方怀玉喜盈盈地看着下面跪倒的各人，笑盈盈地说：“皇上当真是好福气，虽然风筑留不住了，可好歹也得了皇子，皇上的子嗣不多，风筑好福气，给您添了大阿哥，您真该好好赏一赏姐妹们。”

欧阳若兰看到方怀玉还什么都没有，就开始讨幽皇的开心了，心中不免觉得有些烦躁。当然，与此同时，她更为风筑感到不值，一个女子付出生命，私心里，竟然会高兴么？真是想不到，完全没有关系的白远词和风筑，会面临同样的死亡命令。如此想着，心头又滚过了冷厉。她冷冷地看着幽皇和方怀玉，一副帝后应该表现出来的端庄和恩爱，心中虽有怒火，可终归不敢发泄出来。“皇后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吧，好了，就让雪羚和风筑说一说话，你们各自散去，朕前朝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

说着幽皇便大步流星地出去了，嫔妃一水地跪在那里，说着：“恭送皇上。”

等幽皇走了之后，方怀玉才稍微地地定了定神，说道：“今天累一天了，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一下，都散了吧，今天的这个立冬当真是过得有意思呢。”

说着，方怀玉拢了拢头上的珠翠，一脸波云诡谲的样子便出去了。卓尔雅丹和完颜雪羚自然是跟在方怀玉的身后出去的，只留下一堆的宫嫔们在空得吓死人的宫殿之中瑟瑟发抖。“娘娘，人都走了，您也走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碧云在身边轻轻地说，欧阳若兰抬眼一看，果然是看到大殿之中只有她一个人了，她扶了扶自己的膝盖，笑着说道：“你看我，这一天竟然好像是过了好几个世纪，也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了。”

说着欧阳若兰自嘲地摇了摇头，“完颜雪羚还没有出来吗？”

欧阳若兰看了一眼被关得很紧的房门，问道。“没有，不过话说回来，平日里完颜雪羚和风小主娘娘也没有什么交集之处，这一次竟然要与风小主娘娘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趁着这个时候在皇上的面前博一次好感？”

碧云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害怕被别人知道。“要说皇后的那群人中，完颜雪羚的性格最阴冷，但也最愿意广结善缘，今天若是来与风筑最后说一说话，也是为了告诉她真相吧，这样也好，她也能死的明白一点。”

碧云害怕地看了欧阳若兰一眼，说道：“娘娘，这样的事情您可千万不要乱说啊。”

欧阳若兰笑了一下，说道：“后宫之中还有什么值得乱说的事情吗？乱做的事情倒是有不少，碧云，陪着我在外头走一走吧，从前风筑和我也算是交心过的，如今，我也想看一眼人走茶凉之后，究竟能剩下什么感觉在里面。”

这么说着，欧阳若兰便扶住了碧云伸过来的手，慢慢地踱着步子，出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筑才慢慢地醒了过来，她似乎能看到自己跳动的心脏，突然迸出鲜红色的血液，然后，一个小生命从体内被拉出去，她似乎在做一个无比漫长的梦。在梦里头，有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子背对着她。等到女子转过身来的时候，风筑分明听到耳边响起了一个人小声的呢喃，“风妹妹，风妹妹。”

风筑才确定，自己刚才在梦境中，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头顶流苏轻摇。风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睡在宫殿中，她只记得刚才突然发现脚下潮湿，等到低头去看的时候，已被周围的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上了床铺，她的头疼得很厉害，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了。风筑不适地动了动，却发现身下床榻冰冷坚硬，即使繁复华美的云罗如水色荡漾于身下，也飘来一阵紫檀香，但是这样幽静美好的感觉中夹杂着空气里粘稠的血液味道，多少有些害怕。眼睛睁开得更多的时候，却看到完颜雪羚在自己的身边，轻抚着她的额头。完颜雪羚今天穿得素雅，风筑虽然头痛难忍，也要牵扯出笑容；“姐姐怎么来了？我的孩子呢？我的皇上呢？”

风筑小声地呢喃，话语里似乎有担心和害怕，在后宫之中，终究是没有人能够让她相信。完颜雪羚平日里与她鲜少有交集，他们两个人原本就代表了不同的阵营，总是会明里来暗里去地互相斗嘴来表明立场。可是完颜雪羚心里头知道，风筑跟她是一样的人，他们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做的这么多不过是为了保全在后宫之中的地位罢了。所以在风筑命悬一线的时候，完颜雪羚想要给她一些作为生者的尊严。“你的孩子和你的皇上都很好，你放心吧。”

完颜雪羚的眼里有难以说出的关切，她为风筑盖上被子，房间很雅致，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假山，小池。在精致的墙面景色中，是青翠欲滴的生机勃勃。和现在的情况相比较，真是讽刺至极，而更让人难过的是，风筑是完全不知她死期将至的。外头，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那怎么不能让我看一下我的孩子呢？”

风筑想要坐起来，这时看到完颜雪羚，至少比让她看到方怀玉要好一些。“你别乱动，放心吧，你生下来的是个小皇子，已经抱去阿哥所了，皇上也回到殿中，今天还是有点冷的，你的孩子生在这样的寒冬腊月中，必定是个有福气的人。”

完颜雪羚轻轻地坐在了风小主的身边，说道。“既然一切都好为什么不来让我看一看？”

风小主感到空气中有幽怨的气氛，在后宫这么多年，她知道自己的地位，也希望自己终有一天可以母凭子贵，只是，如今偌大的宫室只有她一个人，难免让他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