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放惊得霍然而起，却看到程佳言跌倒在雪地里，几个保镖朝他慢慢走来，保镖后面，是爸爸那辆奢华耀眼的保姆车。“爸？”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车里的人却怒声发话：“把少爷给我抓回去。”
路放扭了头，还想跑，却被身侧的保镖一把逮住，推推搡搡地拉进了车里。“坏蛋坏蛋！”
程佳期哭叫着，搬起石头去砸那个保镖，“我不许你们欺负路放哥哥！大坏蛋！”
她不会骂人，只会反反复复地说坏蛋。“哪里来的小孩，快闪开。”
车边的保镖却一脚把她踹开了。“佳期！”
路放心疼地趴在车门口，挣扎着想要跳下去。可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很快就被大人们重新拉回车里。紧接着，车门被阖上了，视野一寸寸地从眼前倒退。“路放哥哥，路放哥哥！”
程佳期从地上爬起来，一面哭喊，一面在车后面追逐着。“路放哥哥，你说过不会丢下我的！路放哥哥！”
眼看那辆车渐行渐远，程佳期不离不弃地追着，忽然间脚下一滑，从高高的台阶上摔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声息。“佳期！”
路放惊得大吼，他一个劲儿地猛拍着车门，可他声嘶力竭地声音却渐渐地被漫天大雪所覆盖。记忆中，那是十多年来海滨的唯一一场雪。那样盛大，美丽，却哀伤……“嘭嘭”，急速转动的硬币终于在桌面上戛然而止，路放看了它许久，抬起头，窗外已是日光倾城。这一次，它的朝面是正。佳期，那个男人不能为你做的，就让我来为你做吧。这一次，换我来保护你，好不好？……打开超市的门时，旭日已经破云而出。阳光变得有些刺眼，程佳期抬起手背，遮挡住自己的视野，她很想把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也一并遮住了。可是，有些痛苦就如同阳光一样，那般的无孔不入。繁华的街道上，一辆气派的宾利已经停在路口，有西装革履的司机率先下车，打开后门搬下一架轮椅。车的另一侧，一道熟悉的身影也跟着缓缓走下来。程佳期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终于见到了她最想要见到的人，却偏偏面对了她最不愿面对的事。十米开外的地方，沈展铭正弯腰将程佳言从车里横抱出来，然后像对待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轮椅里。然后他不知说了什么，程佳言忽然拉住他的手臂，他蹲下来反握住她的手。从程佳期的角度，并不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程佳言那清丽白净的脸庞上，正挂着一抹幸福的红晕，连月牙般的眼睛都是笑盈盈的。程佳期怔怔地看着，看她对着他甜甜的笑，看她撒娇似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她抬起手臂，温柔而熟赧地替他整理着衣领。程佳期就这么一直看着，傻傻地看着，以至于手里的冬瓜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硕大的冬瓜砸到脚面上，带来钻心的痛，程佳期咬咬唇，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流出来。“栽在这里，它只会饱受风雨，无人问津。”
耳畔忽然响起路放昨天说的话，程佳期定了定情绪，低头捡起冬瓜。她不要做只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角色。她要让沈展铭看到她，她要让沈展铭知道她看到了他们的幸福。她要让沈展铭知道，就算是看到了，她也不会这么灰溜溜地离开，灰溜溜地放弃。她不能！她还没有战斗，怎么能认输？于是她握紧了掌心的塑料袋，借着那股子勒痛逼迫自己坚强起来。接着，她径直走到沈展铭的身边，抬起眼眸定定地望住他：“好巧。”
“姐姐？”
这时程佳言也看到了她，她蓦地推开沈展铭，按着轮椅走过来，“昨天你去哪了？我和展铭哥在街上找了你好久！想到小时候我们在这附近住过，我还特意让展铭带我来这里找你，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
程佳期握了握手里购物袋，唇角一弯冷冷笑起来：“找我做什么？怕我就这么跑了，不肯签离婚协议，让你们结不成婚吗？”
这时沈展铭回头，他终于看到了她。程佳期原本是想要跟他说话的，可是当他那样子看着她，她的喉咙就像被堵了一团稻草般，忽然干干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像是一望无底的湖泊。她看不明白看不懂，只能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你说的对，离婚协议的事情，你最好尽快考虑，”片刻后，耳畔才想起沈展铭低沉的嗓音，那么冷静那么不真实，“毕竟还是一家人，闹到法院上谁都不好看。”
路中央的黄色信号灯一闪而逝，像箭矢一样刺进程佳期的心口，她抿抿唇，忽然一笑：“怎么？你还怕丢脸吗？”
程佳言听她这么说，立马拉住她的手，解释道：“姐姐，你不要怪展铭哥，他只是怕我难堪。谁都知道我们曾是姐妹。”
“程佳言，连你也会害怕？”
程佳期一把甩开她，用力地握紧自己发抖的手，“可惜，你们害怕，我却不害怕。别忘了，我还当了整整四年的杀人犯，我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沈展铭的俊脸终于沉了沉，他皱起眉头说：“佳期，你就算不尊重佳言，也应该尊重尊重你自己。因为佳言为你作证，你已经被改判释放，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说你是杀人犯了。”
“是吗？”
程佳期咬得自己舌尖生疼，终于还是忍不住嗤笑起来，“那我是不是得对我的好妹妹感恩戴德，谢谢她四年前把我送进监狱，四年后又一手抢走了我的丈夫！”
沈展铭眉头皱得更紧，他还想再说什么，程佳言却低头一把拦住他，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眼泪一滴滴朝外涌着：“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一直看我不顺眼。可是今天，我是想和展铭哥一起把你接回家的。你在国内没有朋友也没有熟悉的人，一个人在外面该怎么生存？求求你不要再固执了，跟我们回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