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办公室像个艺术馆，这应该是你的法国前任，小谭念念不忘的方舒，她的风格吧？你不想改变一下吗？”

邵文杰一进Mag代表处，就对办公室的装修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邵总，注意你的措辞，怎么前任都出来了。方总目前依然是Mag代表处的老大，我的老板，她是现任首席代表。还有，这个风格，我很喜欢，不需要改变呀。”

张邕纠正邵文杰的话。　　“哦，既然方总是老板，那我要不要等她回来，我和她谈呢？我也一直都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小谭这样称赞。”

“邵总，您请坐。方总什么人，岂是你这粗野莽夫想见就见，您只能配得上我来接待。咖啡还是茶？”

“粗野莽夫喝不惯咖啡，还是茶吧。”

二人说说笑笑，气氛似乎十分融洽。前台小燕端了茶进去，觉得这应该是一场顺利的谈判。可惜她想错了，没过不久，会议室里就传出了两个人激烈的争吵。　　“张邕，不要老想着你的一千片板子。我们首先是要合作，所以要考虑双方的合作条件。Mag生产20块SS24板子，要我等待三个月。就这样的产能，你能保证一千片的供货吗？我现在的订货计划，是非常合理的。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邵总，你也不要总拿一千片板子来说事。这一千片已经是我们的共识，我们现在谈的就是合作。你要了这么高的折扣，首订却只有三百片，三百片还有一百五十片是我卖出去的。这个，我无法接受。”

“是的，这一百五十片是你卖出去的，不然的话，我首订最高也就二百片。你要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就试着将剩余的八百五十片也一起卖出去。”

听着会议室里声音越来越大，杨波不禁有些担心。他不知道张邕哪来的底气，敢这么硬气的和邵文杰争吵，他大概听说了张邕给大色娃的承诺，现在杰创几乎是张邕惟一的机会。他觉得最正确的办法就是接受邵文杰的一切条件。如果超出张邕职权范围的，就尽快向小色娃申请。可他居然和唯一的金主吵了起来。　　他在电脑QQ上点击了黑色辣妹的头像，“Eva，你老板和我老板吵起来了，怎么办？”

Eva自然就是貌美如花的小谭，头像闪动，小谭回了一句，“放心吧，吵是一定会吵得，但最终一定能达成协议。你这么笨，就不要瞎操心了。”

杨波笑了，他相信这女孩的话，于是不再纠结，发了些更有趣的信息给小谭。　　会议室的争吵依然在继续。　　“邵总，我们稍稍让一步，比如按你最初的计划，首订加上五十片，如何？”

“五十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数字。”

“谢谢邵总，你刚说没有我们的一百五十片，你首订也就两百片，两百加上五十，再加上我的一百五十片，那就是四百片。我没算错吧？”

“张邕，你这种身份的人，不该玩这种数字游戏。五十片转手变成一百了，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有身份吗？邵总？我刚说了，这里的老板还是方总，我只是个小职员，只会算这些小账。”

张邕一脸的认真和无辜。　　“无赖呀，你不怕我放弃所有订单。”

“邵总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会这样做。还有，我会说服老板，送你二十片最高配的板子，同时给你双星，和双频两个选项，20hz选项，RTK选项，所有配置都给你，免费送给你做样片。”

“嗯，这种手笔，才对得上你张邕的身份。”

“二十片不好算批次，邵总你再配上一部分，凑个整，首订五百片，如何？”

“张邕，别太过分。格林童话读过吗？一个农民牵着一头牛，换来换去，最后变成了一只鸡蛋，这是个合理的故事。但你拿着一只蛋，最后要在我这里牵走一头牛，就过分了。”

“我是有些过分了，这样吧，你加三十片，凑个五十的半百数，首订四百五十片。以后每个月一百一十片，五个月完成。如果首订五百片，那么后面每个月一百片，你选哪个？”

邵文杰看着张邕一副市侩的嘴脸，被气乐了。　　“我怎么看你，也不像那个能想出“摘星大会”这名字的浪漫主义者，你的谈判即没有技巧也没有说服力，就是一路的胡搅蛮缠，各种不入流的算计，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邵总，我是从你和赵总身上都学会了很多东西，高大上只是做样子给别人看的，生活本来就是鸡毛蒜皮。这样做很没意思，但是必须承认，它很有效。”

“好吧，”邵文杰叹了口气，“你居然说，这是我教你的，不知道我该高兴还是难过。这样吧，你再送我三十片板子，总共送我五十片，我首订五百片。如果你拒绝，那么我首订只有四百片。即使这样，也高于我之前的计划，你已经得逞了，奸商先生。”

“成交，绅士老总，我送你五十片。”

会议室里的争吵逐渐平静下来，这让办公室里每一个竖起耳朵悄悄听着声音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方舒在的时候，办公室里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就连嚣张的晓卫，也没这样大声讲过话。不过看到两人又说说笑笑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画面有点出戏，和想象的不一样。　　“走吧，既然来了法国公司，我请你吃法餐。这里有家餐馆的牛排相当不错。”

“本来我想直接回公司。但被你这样算计，不吃你一顿，难解我心头之恨。走吧，前面带路。”

“对了，邵总。订单谈好了，我还有件小事要和你说一下。”

邵文杰警觉地睁大了眼睛，“小事？”

“你的首订五百片，是不能一次发货的。你都说了，Mag的产能哪有这么高，我们会在六个月内分批发给你，七个月内完成这一千片。”

“谈订单的时候，你可没这样说。你们产能不行，为什么要我五百片首订。”

“五百片，是为了证明邵总的诚意和实力，分批发货代表着现实。反正您是准备做长线，也许一年两年的消化时间，根本不在意一个月两个月，对吧，邵总。”

邵文杰一脸无奈，“我要是把你这副嘴脸告诉小谭，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她一直把你赞的像个圣人。”

“无妨，果真失望的话，我会让杨波出面替我解释，她会接受的。”

“无耻的家伙。”

……　　……　　奥利文收获满满的回到了法国。　　周末的时候，张邕和小谭一起，陪他去了八达岭长城，中国的古文明让他叹为观止。　　回程在昌平品尝了北京烤鸭，这里是张邕经常接待外宾的一家餐厅。多数人接待老外总是选规格高的馆子，张邕觉得太浪费了。老外根本不懂中国的消费，花再多的钱他们也没概念。就北京烤鸭而言，老外那懂得什么全聚德，大董，便宜坊，就像很多老外把中国白酒统称为茅台一样，只知道Peking duck，带他们去一家不错的家常菜馆，足以让惊艳到没有见识的西方人。　　张邕教他卷饼，不忘调侃道，“看到吗？朋友，我们的Pancake（煎饼）可是用手拿着吃的，这才高雅。拿着刀叉吃烤鸭才是非常粗鲁的行为。”

奥利文大笑，“你说的对，手本就上帝赐给人们最灵巧的工具。”

饭后，他们又带法国人去了十三陵。晚上回来，去了秀水街购物。奥利文对于秀水的评价是，名字叫做丝绸市场（Silk Market），但没有丝绸，却可以买到其他一切。小谭高超的砍价技巧，吓坏了没见过世面的奥利文，三百多的商品，最后不到五十就拿下，这个国度太神奇了。　　机场道别的时候，奥利文握住张邕的手，“邕哥，感谢为我安排的这些行程，中国这个国家真的太特别了，我爱上北京了。也祝贺你，居然真的完成了弗朗索瓦自己都没信心的任务。我回去后会尽快推动这项计划。结果如何，我想弗朗索瓦会通知你的。你做了非常了不起的事，再次谢谢你，你保住了我的部门。希望在法国可以尽快见到你。”

张邕道：“都是我该做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　　……　　登上飞机的奥利文收起了笑容，在得到张邕的确认后，他第一时间就给大色娃打了电话，但老板的态度似乎有一些奇怪。　　他没有和张邕多说，希望回去之后给邕哥一个好消息。对于这一千片板子的订单是否可以拿到，甚至OEM部门是否保留，他之前都没有太在意。但现在，不自觉的和张邕站在了同一立场，他不想让这个做了很多事的中国朋友太过失望。　　……　　法国南特，Mag总部。　　结束与大色娃的汇报之后，奥利文第一时间找到了小色娃。　　“弗朗索瓦，你的麻烦来了。我不知道你该如何向你的中国属下解释。”

小色娃皱起了眉头，“弗朗索瓦说了什么？”

“他很满意张邕的表现，这一千片DM-100的订单本就是Mission impossible（不可完成的任务，电影《碟中谍》英文片名），但没有想到邕哥居然真的做了汤姆克鲁斯。”

“我需要向邕哥解释的，肯定不是这个。”

“是的。弗朗索瓦说，他并没有欺骗邕哥，他告诉了邕哥，董事会并没有要放弃出售OEM部门的事，而股东质疑DM-100的事，要我们先在DM-100上取得成功，然后才可以沟通后面的事，这些都是事实。”

“那么问题在哪里？”

“问题在于，如何才算成功，以及成功之后，董事会对OEM部门如何投入，以及是否正式启动测量型高精度GNSS板项目，都没有真正的定论，更没有量化的标准。……”　　“这一千片板子的数量是弗朗索瓦自己的提出来的，不是董事会。他认为邕哥肯定无法做到，也许他能创造一些奇迹，比如三个月卖掉两百片到三百片板子，这就是个不错的成绩。所以还远做不到赢利，但至少可以向董事会证明，我们是有赢利能力的，DM-100是成功的。这是弗朗索瓦的说法。而我觉得还有一个他不好公开说的理由，那就是，有了这两三百片的业绩，无论OEM部门被卖掉还是保留，都无法掩盖他是一个优秀的领导。他管理下的每一个部门，都是充满活力的。”

小色娃皱眉，“Mag未来难定，弗朗索瓦重视个人的声誉，我可以了理解。但是如今邕哥已经做到了他要求的事。难道他就不能多做一些事吗？”

“我的猜测，他会向董事会提申请的。但是和之前一样，他并没有信心，因为董事会从没答应他任何事。如今除了褒奖他做的不错之外，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或许他能得到批准，启动测量型GNSS OEM板项目，但只是可能而已。而且最重要的是，即使上面这些大佬同意，他们也很难有更多的投入。……”　　“所以，邕哥那里完成了一千片的订单，对弗朗索瓦，对TS都算好消息，却不一定能解决什么问题。而邕哥，为这笔订单，应该付出了很多。如果没有后续，我猜他会很伤心。我想弗朗索瓦可能不会见他了，这一切，应该由你向他解释。所以，我说你的麻烦来了。”

小色娃狠狠的爆了一句粗口，“他随便开一张空头支票，认真的邕哥却拿它买来了一大堆东西，如今他要我来兑现吗？”

“要不我们等一等，也许他和董事会沟通的很顺利，也许我们一觉醒来，得到了一大笔投资。我们可以继续研发我们的新板卡，邕哥可以开心的得到他努力的回报，整个世界依然是美好的。”

奥利文表情夸张的自我安慰了一番。　　“我上次在北京的时候，邕哥教了我一句中国的箴言，叫画饼充饥。但都是别人画饼，我看现在你是在给自己画饼。”

“那我们又能怎样？这就是生活。”

法国人的经典对白果然如约而来。　　“我去找老板。”

“祝你好运，朋友。”

小色娃走进大色娃的办公室，看到老板一脸的平静，忽然有种感觉，可能大色娃就是在等他。　　“请坐，弗朗索瓦。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我没猜错吧？”

“我猜，你没有猜错。”

二人都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弗朗索瓦，可惜，我现在没什么能和谈的。我正在给董事会准备报告，但以我们法国绅士的效率，你要知道，无论成与不成，大概都是几个月后的事情。现在我们只能拖一下，不给邕哥任何答复。”

“以你的估计，OEM部门能拿到投资的机会有多大？”

“从目前的情况看，几乎没有可能。”

小色娃忍住内心隐隐的愤怒，“你在和邕哥说起一千片业绩的时候，想到的就是他一定完不成，从没有真的想过，这事如何继续，是吗？”

大色娃看着小色娃的脸色，忽然笑了。　　“当然不是，我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老板。我估计你还是听了奥利文的话，他只是一个产品负责人，对很多事并不是像他以为的那样了解。”

小色娃脸色缓和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还有其他计划。”

“是的。你安排邕哥再来一次法国吧，我猜他正迫不及待的想见我。”

“你刚刚说，我们要拖一段时间。”

“是的，我刚说过。但是我看到我的一位下属非常不满，似乎要和我战斗，所以我改变了想法。既然这个能干的中国人总能创造奇迹，那么我们就把选择权交给他。”

“抱歉，弗朗索瓦，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要做什么？你要张邕做什么？”

“等他过来我们再谈吧。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你还记得上次他来的时候，我问他如何搞定Mag手持机的汉化工作的，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用了一些反汇编等方法。但这是硬件研发，和汇编完全没有关系。”

“是吗？抱歉，弗朗索瓦，我对技术没那么精通，我觉得很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