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那么有关Right的事情我稍后会再询问亚历克斯先生的，我们接下来直接进入到闪回部分吧。”

安东尼翻开笔记本崭新的一页，握着笔看向金时海问道：　　“这段时间你自己，或者你能主观感知到的闪回发生频率，相较于上个月有明显变化吗？”

这也是他们目前治疗阶段所侧重的一个方向，即对闪回症状进行有效且良性的影响。　　因为无论是作为主人格的金时海，还是其他子人格，都需要努力配合治疗，接受曾经发生过而遗留下来的创伤记忆。　　身为主治医生的安东尼则是需要不断告诉他们，那一切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对他们现在的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他们可以做到与之共存。　　而在这期间，金时海也是他们系统中，在第二阶段治疗过程里改变最为明显的人，他已经可以做到承受住完整的一段闪回了，于是开口答道：　　“没有，不过我自己出现记忆碎片模式的闪回次数确实变少了，如今更多的是情绪化的闪回症状，我想这应该算是好征兆。”

“当然，这肯定是一个好现象。”

安东尼点了下头，马上给予他正面反馈。　　不过其实情绪化的闪回症状也并不是最终目的，因为即使没有创伤记忆的重现，可负面情绪仍会给他们带来不好的影响。　　“触发闪回时，还会出现躯体化的表现吗？”

“会。”

安东尼用鼻子“嗯”了一声，然后继续在笔记本上填充着信息，过了一会儿才提到新的问题。　　“好的，最近还有尝试眼球脱敏治疗的方式吗，就是我之前教过你的那个方式，EMDR。”

（EMDR，缩写，也可译为“眼动脱敏与再加工疗法”，用于治疗创伤引起的心理疾病。）　　这是安东尼在第二阶段治疗开始后才让金时海开始尝试的手段，意图在闪回触发时可以有意识控制自己的情绪脱离。　　他也并不是只教会了金时海这么一个手段，毕竟不同的患者情况都不一样，而世界上被证明有效的方法也存在许多，只是上一次金时海对这个方法明显更能接受一些。　　可金时海接下来的回答却与安东尼原本想象的截然不同。　　“......我尝试过一两次，但我觉得这个方式不太适合我，我很难从中得到真正的缓解，并且这偶尔会让我觉得很尴尬......”　　“我想......我可能要换一种方式。”

看到自己这个学生面露犹豫不太自信的样子，安东尼没有保持太久沉默，随即对他的回答给予肯定。　　“那以后我们就可以放弃这个方法了，这本来就只是一个尝试而已。”

安东尼明白金时海的性格，他一直以来都太过看重别人的想法，甚至可以说是过分重视别人对他自己的看法。　　而不管是作为老师，还是主治医生，安东尼也在不停地纠正他这个偏执的认知。　　“你能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对认为不正确的事情进行否定，这已经代表着我们有所收获了，这是一种进步。”

“你觉得不行，那就直接说出来，每个人都有说‘不’的权利，只是拒绝而已，并不是做错了什么。”

点到为止即可，这个观念安东尼也跟金时海说过不止一次了。　　随着观念情绪的感染潜移默化，让一切自然地发展着，逐渐水到渠成，这是属于安东尼的治疗方式。　　“下一个问题，对于人格解体和现实解体，你现在可以区分清楚了吗，如果可以，那就和我形容一下你对其的想法吧。”

听见老师说到有关“解体”的环节，金时海垂下眼眸沉思片刻，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一字一句有条不紊地说道：　　“现实解体的感觉，更像是当我处在现实世界中却有着做梦般的体会，觉得自己和周围的环境处于分割的状态，是对外界与自身所处的位置有不真实感。”

“人格解体则是意识层面上的分割，如同寄生一样，身体器官的感知变得非常模糊，让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并不属于自己。”

安东尼面上依然微笑着，他没从金时海的表情中看到有背诵理论，或者是故作解释的痕迹，想来应该是真得能够理解清楚了。　　“很好，你已经可以做到区分这些症状了，这证明你一直在不断进步着，时海，而我们也在往正确的方向前行。”

安东尼还没完全说完自己想说的话，门口处这时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咚咚——”　　“请进。”

安东尼带着纳罕的眼神朝大门方向望去，脸上并没有丝毫不愉快的意思。　　尽管他不是非常刻板的人，从来也不会要求诊所的人不能在自己进行会谈的时候敲门。　　诊所的工作人员要么是他的朋友，要么是他的学生或者同门，相处起来更像一个大家庭，而不是外界那样的职场。　　可这个时间会有谁来敲门呢？　　安东尼记得自己下午应该没有吩咐什么其他事务。　　只见权善美握着两个马克杯走了进来，朝两人比划示意了下。　　“老师，我来给你们送咖啡，是您中午要求的两杯冰美式，迪莉丝刚才有事出去了。”

她慢步走到两人所处的位置，金时海与她对视一眼，接过咖啡又问道：　　“善美你今天不是要去学校吗？”

“嗯，但是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呢。”

权善美对金时海温柔地笑了笑，随后又看向安东尼说：　　“对了，老师，我下午可能需要提前一些时间离开，相关事务我会先交代清楚再走的。”

安东尼摆了摆手，“呵，没关系，一个人回去的路上记得小心点。”

自己这个女学生仅是在诊所实习而已，他也从来没有强制要求她一定要到下班时间才能离开，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嗯，您放心，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继续进行咨询诊疗了。”

权善美朝两人微微颔首，随后脚步轻柔地转身离去。　　看着自己门下年纪最小的女学生动作优雅地关上门，安东尼又瞥了一眼金时海的表情，冷不丁问了一句：“怎么样？”

“什么？”

“善美，怎么样？”

金时海愣了愣，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老师，“什么怎么样，我不太明白您这句话的意思。”

安东尼低头抿了一口咖啡，又提起另外一个话题，语气有些调侃：“我听说学校里，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吗，就没有一个让你动心的？”

金大卫这么多年来可是已经向安东尼抱怨这件事非常多次了，可金时海仍是对爱情这个词汇闭口不谈。　　“......我觉得我现在还不太适合谈恋爱。”

金时海这个回答完全在安东尼意料之外，所以他又接着自己提起的话茬说下去：　　“你这个年纪不谈，那你觉得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谈？”

“时间过去就是过去了，时海阿，可别等到以后再为此遗憾。”

他抬起眼帘看向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金时海，数秒后才听到来自对方的解释：“起码也得等我的病情再稳定一些，我才有资格想这方面的事，否则这也是一种伤害。”

“好吧，那就暂时抛开我们互相此时的身份，我不是医生也不是老师，你不是患者也不是学生，只以男人间的方式沟通。”

安东尼歪着头，中指与食指夹住圆珠笔做了两下转笔的动作。　　“你觉得善美这个孩子怎么样，符合你对另一半的审美吗？”

“......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做月老了？”

金时海失笑道。　　“你正在转移话题，别逃避回答，那样的行为可不像一个已经成年的男人。”

“不要永远遇到问题先想着回避，这是我一直教导你的。”

金时海望着安东尼指尖转笔的动作，略停一会儿答道：“我对另一半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审美，但是我知道我对善美只是朋友、同门之间的感情。”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

“好吧，真不知道你小子未来的另一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这老头子的脑袋里甚至没办法想出一个具体的形象来。”

老师都这么说了，金时海便顺从地迎合道：“反正如果有那么一天，到时候我一定会带她来见见您的。”

不知道允儿这个时间在做什么呢，他又暗暗想到。　　“那当然，你要是敢不带人家来见我，那我就自己跑去找她聊聊，把你小子过去的糗事全都告诉她，哈哈。”

幻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出现那个场景，安东尼就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直到发现金时海正在处于出神发呆的状态，以为自己这位学生是在担心未来病情的好坏，他才改口道：　　“放心吧，你会好起来的，我还等着参加你的婚礼呢，就算是只为了这个，我也会和你一起继续努力的，我们要加油阿。”

“......”　　见金时海没有回应，安东尼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用笔尖轻敲两下桌面，随即抬起头轻声道：　　“好了，那么继续恢复成我们原本各自的身份，接下来先让亚历克斯先生与我交谈吧，关于Right的事情，他应该知道的会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