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舒意和程晏行顺利避开记者，从后门离开，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到达南浦。一路上，男人紧锁的剑眉就没有松开过，他翻阅着下属传来的资料，眼底聚起深重的阴霾。此次事件是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微博小号曝光的，注册邮箱来自国外，实名认证的手机号也是未绑定身份证的手机卡，当然，这也正是它的专业之处。舒意与之合作过很多次，或者说，B.P组织会将大部分此类任务交由这个人负责，因此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也很懂得如何操控网友们的舆论风向。就目前曝光的情况来看，这个账号公布了教学楼质量不合格的证明、小朋友受到老师体罚的证词，以及伤痕鉴定书。舒意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位吴老师的录音是最后的底牌，不论程氏否定、反咬或虚心认错，它都会是掀起大风波的导火索。而程晏行，此时并不知道那份录音的存在。南浦，他专属的VIP包间里，几个程氏的心腹高管站成一排，低着头不敢说话。舒意认得，他们就是跟进今年慈善项目的负责人，程晏行去孤儿院剪彩那天，他们也一块儿去了。桌上摊着资料和文件，男人眯起眼，锐利的视线如刀子一般，一寸寸划过几人的面庞。“说，给我一字不落地说，我倒要听听是怎么回事。”

他随手指了个人，低声喝道：“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都别想出这个大门。”

被指了的这人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膝盖一软跪下了：“二、二少您别激动，我，我这就说！孤儿院这楼是一年之前招标建设的，施工队有承建的资质，落成之后也请专家看了，真的，绝对按流程走了，那个孙经理您说是不是？”

“啊，啊是，是！”

他身旁站着的高个男人一个激灵，连声应道：“二少，咱们合格证明都齐全的，网上那都是莫须有的栽赃，我可以……”“你可以什么？拿出合格证明堵住网友的嘴，还是把你变成石灰去糊墙？”

程晏行很少开口怼人，这一般都是徐盈和高家明的拿手好戏，他一开口，不知怎么倒是多了几分喜感。大概是他的冰山脸绷得太紧了，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舒意有点想笑，但眼下的气氛实在不允许，她便假装拿起杂志翻了翻，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几个高管不敢接话了，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唯有想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哪怕接受网友群嘲，也要努力保住程氏的金字招牌。程晏行盯了他们半晌，好久才平复了语气：“去查，从承建施工队开始查，到底哪一环出了问题，然后比对合格证书，把责任给我分清了。”

“是，是。”

他收回视线，曲起手指轻敲桌面，“至于孩子受到老师体罚……”站在门旁的领班连忙应道：“二少，那位老师已经带来了，就在门口等着呢！”

程晏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看了看舒意，对领班吩咐道：“这人你们带去审，问出有用消息再告诉我。”

“好，我明白，二少您放心。”

领班躬身，恭敬地拉开门，飞快地闪了出去。包间内又恢复了落针可闻的沉寂，男人起身走到几人面前，双手插兜，看似漫不经心地撂下狠话。“我让你们查的东西，一律不准上报给老爷子，在公司，该怎么配合继续怎么配合，我没回去之前，一切都保持原样。”

孙经理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抬起脸：“但是二少，老程总已经有意把二小姐安排进市场部……”“无所谓，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去做。”

几人点头应了，程晏行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他们走了。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程晏行大咧咧地坐到她身边，顺手拿起她刚喝过的柠檬茶，“你最近怎么都喜欢这些酸溜溜的东西。”

“……清爽提神，有什么不好吗。”

舒意扫了他一眼，明明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倒是能坐得住，下属们看起来都比他着急。“你在想，我为什么这么淡定？”

就像猜到她的心思，程晏行勾唇一笑：“不急，会有人来求我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要跟你确认一件事。”

“……什么。”

“你跟我爸那个全权代表，在孤儿院的时候就见过？”

舒意顿时心中一紧，面上却看不出破绽，平静地回道：“对，我以为宋秘书已经跟你说了，给我买蒸馏水的人就是他。”

程晏行亲昵地拍了拍她绷紧的小脸，笑道：“别这么紧张，我就随便问问，因为我拿到的资料显示，楚子杰在孤儿院做志愿者期间，恰好跟这个受体罚的小孩接触过。”

“既然是志愿者，肯定会跟小朋友有所接触。”

“当然。”

程晏行像是很赞同她的看法，挑了挑眉，“但是后续资料显示，剪彩仪式之后，他在工作时间开始跟吴老师走得很近，实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今天的事。”

舒意抿了抿唇，“你是想说，楚子杰……”“嘘。”

他起身凑近，指尖点住了她娇艳的唇。“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从来不会乱说。”

男人扬起淡笑，墨色的眸子里晦暗不明，“但是宝贝儿，我也特别不喜欢别人在我身后放冷枪。”

“身边人，还是要干干净净，明明白白比较好，你说呢？”

舒意面无表情地拿开他的手，冷声回敬道：“留人在身边，也要有胆才好，你大可不必将定时炸弹放在家里，如果你认为我有这个本事的话。”

“伶牙俐齿。”

程晏行收起了复杂的神色，转而捏了捏她白净的小脸：“你可不是定时炸弹。”

就算是，也只能毁在我的心上，男人如是想。舒意没回话，只是默默坐着。她知道，程晏行或许已经对她和楚子杰的见面心存怀疑，只是猎人在捕猎的时候，总是更倾向于做好万全准备之后，再一网打尽。是时候该为自己正名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