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久,机动船驶进新堤拐。这里是沅江注入目平湖的口子,也是南来北往的轮渡码头。拐弯向西,沅水主航道直通县城码头;顺流朝东,一股股支流,一道道港汊,贯入芦苇连天,水滩相映的目平湖。机动船顺着南岸大堤,转过新堤拐大弯,穿越轮渡码头,顺沅水主航道逆流西上。“嘎嘎嘎!”
“嘎嘎嘎!”
突然间,站立船头的红眼鸬鹚发出烦躁不安的鸣叫。它见无人理会,便扯开翅膀,飞上高空,朝机动船行进的相反方向飞去,约莫飞了十几米远,它又赶忙飞回来,依然鸣叫不止。那架势,好像怨恨自己无能为力远飞,又好像责怪主人不懂得它的叫声。它掉转身,瞪大眼,期待地望着驾驶舱里紧握方向盘的荡儿。“嘎嘎嘎!”
“嘎嘎嘎!”
红眼鸬鹚发出的叫声越急越响。荡儿早已注意到红眼鸬鹚的异常表现,心里觉得有些蹊跷。但他又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指挥船速减缓,脑海里连连划着问号。汪明、晓芡、毛鸭看看天色已晚,都着急尽快追到县城,催他加快船速。荡儿没做声,反而将机动船掉转船头向东,往回开去。他再看看红眼鸬鹚,显得不急不躁,火一样闪亮的眼睛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为自己明白了红眼鸬鹚的提醒而高兴。他向红眼鸬鹚投去深深感激的目光。“荡儿!你的眼睛出了毛病呀?”
晓芡推开驾驶舱的大门,朝荡儿问道:“你为何把船往回开呀?”
荡儿手扶方向盘,不急不忙地回答:“幸亏红眼鸬鹚提醒,要不,我们就会上当受骗。”
晓芡还不明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鳝伯不是头脑简单的人。他估计我们会分析他去县城卖中华鲟,他就偏偏不去县城,躲进目平湖,让我们到县城扑空。他骗得了我们,可骗不了红眼鸬鹚。它的眼睛尖,能望三尺水;它的嗅觉灵,虾子游过都能闻出腥味。多亏它及时发现,提醒,不然,我们就会上当受骗。”
汪明、毛鸭、晓芡听了,心里豁然开朗,都翘起大拇指,连声夸赞:“你分析得很对。我们险些上当。加快船速,追向目平湖。”
机动船顺着滔滔东去的沅水,身披武陵山巅照射过来的晚霞,朝浩阔无际的目平湖上驶去。一艘艘帆船,被远远地丢在艄后。一条条渔划子,匆匆地掠过船头。浑身乳白,高大威武的长沙———常德客轮迎面驶来,奔流的沅水急速往两边分开,拱起尺多高的浪股子,一浪连一浪,像一把摇动的巨大折叠扇,扑向堤岸。荡儿驾驶的机动船驶上前,如同一尾游刁子鱼遇上一条大鳡鱼,有被吞噬的危险。机动船激起的水浪,也被那尺多高的浪股子淹没,船头哗哗作响,船身急剧地颠簸。少先队员们好似置身摇窝里,不停地随船身往两边晃荡。荡儿紧握方向盘,脱掉脚里的胶鞋,赤脚站在舱板上,十根脚趾闪开,像两把钉钯牢牢地勾着,任波推浪搡,随船体摇晃,他稳如金牛山,准确无误地指挥机动船向前航行。很快,客轮驶过,波浪渐渐平息。机动船又恢复了自如,不多时,便行进到了沅水注入目平湖的口子上。在这里,沅水和目平湖相连一处,状如一把芭蕉扇,沅水就像扇把,目平湖好似扇面,枯水季节,宽阔无际的目平湖袒露着大大小小的芦苇滩,宽的,细的,长的,短的,一道道港汊,穿错滩岸之间,整个看上去,宛若一张天空中撒下的渔网,罩着目平湖。春汛季节,武陵山脉的洪水似无数匹暴烈的野马,踏着沅水主航道奔驰而下,闯进目平湖,覆盖了一座座翠绿的芦苇滩,撞击着一棵棵挺拔的意大利白杨树,浊浪滔滔,漫无际涯。只有每个芦苇分场那一栋栋高筑的红砖瓦房矗立波峰浪谷之上,令人瞩目。眼下,秋汛未到,滩岸上的芦苇正拔节向上,泛着油绿的亮光。一条条港汊,纵横交错,伸入滩岸之间。荡儿驾驶着机动船,不知往哪一条港汊里行进。沿那条设有航标灯,供长沙———常德客轮来往的主航道去追?不!黄鳝伯明知机动船行驶速度快,追上他的三层网渔船很容易,决不会选择这条水路。从港汊去追,天啦!大港小汊这么多,择哪条为准呢?荡儿心里着急,脸上却不露声色。他知道,自己一言一行,直接影响着伙伴们的情绪。这时,晓芡、汪明、毛鸭一齐来到驾驶舱门口,想问他走哪条水路追击。大家见他那凝思的神色,都咬着嘴唇,没有开口。荡儿企图再一次得到红眼鸬鹚的指点,他把目光投向船头,只见红眼鸬鹚用标准的姿势站立着,两眼瞪得格外大,不停地环顾四周,可是,那眼神,那表情,均没有一丝特殊。荡儿无望,只好当机立断。他皱一下浓黑的眉毛,指挥机动船减速,减速,轻轻地轰响着,漂浮在沅水注入目平湖的口子上。他对伙伴们下令:“大家注意!机动船原地不动,向所有从目平湖驶入沅水的船只打听黄鳝伯的三层网渔船的去向。”
“遵命!”
汪明、毛鸭、晓芡齐声回答。大家在机动船头排开,注视沅水流向目平湖的每一条港汊。无论从哪条港汊驶来的大小船只,都要从这里经过,驶入沅水,继续西上。每驶来一条船只,他们就热情地迎住,不厌其烦地打听:“大伯大叔!婶婶姨姨!请问过来时遇见一条六斗五舱,扁脑壳,翘尾巴,每条船舷竖有四根桑木羊角桠的三层网渔船吗?拱棚刷过桐油,蜡亮闪光,上面写着目平湖渔村0087一行红漆字。船主是个中等个子的半老倌,两块古铜色的脸,两竖鳜鱼眉毛,两只眼睛蛮大,两片嘴唇也蛮厚,身穿一套宽大的青布渔裤,沾满鱼鳞片片,荡桨时不弯腰,一副胸膛挺得笔直。”
船主们听了,不是摆手,就是摇头,或是遗憾地笑笑。一条条船只,与他们的机动船擦身而过,迎着晚霞,朝武陵山方向驶去,有的前去县城停靠,有的赶往常德过夜,都是那么匆匆行驶。渐渐地,太阳滑落到武陵山巅,火红的晚霞顺沅水流淌而来,远远望去,整个航道如一匹抖动的红绸。倏地,由红变紫,变黑,褪去了明朗的光彩。少先队员们目睹这急剧变化的晚霞,心中急得像马咬,迟迟找不到黄鳝伯和他那三层网渔船的下落,一旦夜幕笼罩整个目平湖,还要寻到简直像大海捞针一样的艰难。中华鲟的死活如何呢?谁也不敢往下想,谁也不敢提出来。这时,一条渔船从两岸芦苇相夹的一道狭窄的小港里驾过来,他们迎上前去,客客气气地打听,仔仔细细地描绘了三层网渔船和黄鳝伯的特征。船主听了,先是摇头,接着眼珠一闪,扳住双桨,不让渔船流走,开口回忆道:“想起来了。我是遇上一条渔船,棚拱上写着红漆字,不过,一眨眼就一擦而过了,没看清写的什么字。哎呀!恐怕不是你们要找的渔船。那船上荡桨的不只一个人。”
荡儿追问:“大伯!你看见那船上有几个人荡桨?”
“一前一后,两把桨驾动。驾得好快,像一线风。”
渔船逆流而上,船主抛过来最后一句话。荡儿他们还想询问两个荡桨人的特征,渔船已隐入淡淡的夜雾中。“船上的另一个人是谁呢?”
荡儿问三个伙伴。汪明搔搔后脑壳,道:“会不会是才鱼精?他一心想把中华鲟弄到手赚钱。除了他,还会有谁?”
荡儿说:“不管三七二十一。追!”
“慢着!”
晓芡抓住荡儿的方向盘,说:“目平湖方圆数百里,一前一后两把桨的渔船多的是。要是错追上去,费力吃亏没什么,耽误了时间,中华鲟的性命就难保呀!”
“晓芡讲的有道理。”
毛鸭一旁附和。“顾不上那么多了。没有别的线索,就只好这么办了。”
荡儿毫不含糊,还颇有几分武断。停了停,他又说:“依我分析,十有八九,那是我们要追的目标。这条小港狭窄,芦苇相夹,机动船行驶困难,而三层网渔船却能自如来回。狡诈的黄鳝伯防止我们追上来,就采取这步棋对付。”
一经点拨,晓芡、毛鸭也觉得有几分把握。顿时,大家看法一致,目标统一。机动船开足马力,冲出沅水注入目平湖的口子,驶进狭窄的小港,穿波破浪,向前急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