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吓坏了小公子。”
王熙凤笑着走到堂前,一把将林信抱了过去。 林黛玉和甄玉莲、薛宝钗,纷纷跟着走了进来。与贾璘见了面,几人相互答礼。 走回堂内,王熙凤看着林信笑问道:“我的哥儿,是要去哪里打仗?”
“嗯,嗯,”林信并不能知道要去何方建功立业。不过这个问题,却也没能难住他。 “璘哥哥,璘哥哥!我跟着璘哥哥去就好!”
他的身子在王熙凤的怀里一踊一踊的喊道。他左手拿着小木刀,右手张开,这是要找贾璘了。 王熙凤一时抱不稳,只得把他放在地上,笑看着他跑过去。蹲下来,贾璘拉住他的手臂问道:“应该如何行军打仗呢?”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林信大声答罢,一屋子的人又是大笑。 旁边的王嬷嬷把林信抱去一边,贾敏见贾璘似乎有话要说,随即点头示意。贾璘拿出信件说道:“姑太太,这里有老爷的来信。”
贾敏接过去,自顾拆开来看。贾母在旁边等得着急,催促鸳鸯道:“把我的眼镜拿来。”
“姑太太看信,等会子就念给老祖宗听。难不成您还要一起看吗?”
鸳鸯笑着劝说道。这是她在提醒,那夫妇之间的信中,或有只属于两人的悄悄话。贾母回过神来,再笑骂鸳鸯几句。 看了来信,贾敏对贾母微笑说道:“老爷说是要进京述职。”
贾敏自然要尽量克制激动的情绪,但满屋子的人,却立刻发出一阵欢呼声。贾母拉着贾敏的手说道:“林老爷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实属难得。也能从此看得出来,他为官清明、颇有政绩。”
她这样说了,其她的人自然是恭维连声。 贾敏与丈夫数年未见,此时心中激动,却也不好表露出来,只是对贾母回道:“他在几次来信中都说,早就想拜见母亲,只是没有得到机会。这次有圣命在身,他正好有了机会。”
“我知道他公务繁忙,也不敢托话打扰他。其实,我也早想他了。”
贾母慨叹一声,拿着手帕拭泪。 “老爷这就进京,”王熙凤开心地说道,“这回咱们这一大家子人,终于是凑齐了。”
说了一会儿话,贾母说着“累了”,其她人先自退去。贾敏正要离开时,又被她叫住。坐在她的身边,贾敏正要询问,却见她先开了口。 “你是有福气的人,我心里自然欢喜。”
贾母说道,“信哥儿带得好,这是大好事。再又玉儿聪慧可爱,我更是爱得不行。”
贾敏听她说话颇为隐晦,只是耐心地听着。 “就连璘哥儿,去了扬州几年回来,也更是得到你和林老爷的教诲,出落了成为大才。”
贾母称赞着说道。 贾敏不禁笑道:“璘哥儿与我们相处了几年是实情,可若说大才,那真是他自己努力挣来的。”
贾母点点头,再看着她说道:“我就是坐在屋子里不出门,也时常听说有人要给璘哥儿说亲事。没有传过去也就罢了,传过去的,又都被他拒绝了。也不知道,这哥儿到底的心思是什么。”
提及这件事,贾敏想起来也觉得有些焦虑。她从个人,以及林如海两人一起的情感方面,看待贾璘是满意的,也知道他与林黛玉相好。而林黛玉,自然也是只要见了贾璘的面,或者是哭或者是笑,总是不能离开就是了。 看着两人都是玉琢的一对人儿很好,可别的不说,这两人又差着好几岁。若都是长大了倒也罢了,譬如璘哥儿三十,玉儿二十三,仍然都是好年华。可现在璘哥儿早已做得许多大事,黛玉却还是垂髫年幼。即便真的有意,贾敏夫妇定不能就这样说合可知。 很明显,贾璘推拒了那些官贵人家,自然是心念着林黛玉,只是不能开口说罢了。既然如此,贾敏、林如海就对他更有一份额外的看重。 与贾母单独相处的时候,以前也模糊着说过这件事,但都没有说明。今天贾母或许是因为听到林如海即将进京,而近乎直接地说了出来。贾母是想让林如海夫妇以亲近长辈的身份,来劝说贾璘尽早成婚。贾敏对此,是必要回应的。 “母亲说的这些,我或者也有些听闻。只不过,我见璘哥儿很淡然。不是我夸口,他待我若母。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想法,一定会跟我直接说,并没什么可避讳的。”
贾敏并不直接作答。 她也是聪敏非常,贾母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是对此并不担心。那就是说,她的确存着有可能要收贾璘为婿的心思。 贾母虽另有想法,此时不好再开口,只是默然地点点头。贾敏随即借着林如海进京的消息,而现出情绪激动的样子,起身向贾母暂且道别回去自己住处。 才到了侧花厅,贾敏又见王夫人在对王熙凤安排着什么。对于她们的低语,贾敏当然不好询问。可她正要绕过去,却见王夫人略微迟疑一下,随后就拉着她的手臂笑道:“也请姑太太来评个理,看看如此是否妥当。”
贾敏笑了笑,王夫人让王熙凤先回去。其她丫鬟婆子闪开,她就低声说了下去。 或是听闻,或是有意,王夫人觉得麝月脾性温和、做事稳重,又与贾宝玉极为亲近。麝月看似敦厚,却也聪慧伶俐,时常与自己来言说贾宝玉生活,甚至学业方面的事。想着总是有个贴心人,可以在自己和贾宝玉身边来往走动,王夫人暗自决定后,就让王熙凤去掉了麝月从官中支取的月例钱,改由自己出,并提高为每月二两银子的薪水。 这样的安排在婢女中是不言而喻的,麝月正式被王夫人看中、看重,得到了身份的有形、无形升级,已经与妾室身份的赵姨娘、周姨娘等同了。 此时王夫人对贾敏说出来这话,自然不是真的要贾敏来评判一番,而是借机暗示:贾璘的年龄更大,早就应该有类似的安排了。难不成,还要爷儿们去外面招惹什么不成? 王夫人的心思,是暗示贾敏既然疼爱贾璘,也应该为他做类似安排,譬如袭人、可人,不也就在他的身边随时伺候。甚至那两个丫鬟,对贾璘也早就属意了的。 王夫人更要借此,令贾璘这个出身寒薄的少年就此分心。再有,贾璘必会更加感恩贾敏,也就会更为关爱林黛玉。 那么无论是情感的减弱还是出于嫉妒,王夫人觉得薛宝钗就不会再像往常那样,与林黛玉、甄玉莲一起围着贾璘转圈了。薛宝钗若是就此冷淡贾璘,未来成为贾宝玉媳妇的可能,毫无疑问就更大。 当下低声说罢,王夫人自己也开心地笑个不停,只说“有个得力的人手,颇为不易”。贾敏不用多费脑筋,也立刻清楚这位嫂子的心思。 想着将来的事不必现在着急,贾敏只说“麝月那丫头的确招人爱,宝玉必能因此更踏实”,也就与她道别后,各自离去。 走到堂外,贾敏见到林黛玉、甄玉莲、薛宝钗几人,果然是在一起说笑着什么。眼见这几个孩子欢快的神情,她心中不免暗叹道:可怜你们现在如此活泼开心,或者主动,或者被动,总还是要进入烦恼人生当中去的。 见到贾敏走来,贾璘率先施礼。林黛玉和甄玉莲两个小姑娘,只得对贾璘福了福,和母亲一起转回。薛宝钗见状,想要再与贾璘说话也觉得不妥,只得道别后,带着莺儿、文杏等丫鬟回去梨香院。 当下无话,各人带着各自的心思去做各自的事。 贾璘再于下值后,前来给贾母请了安,才出来荣庆堂屋门,却见到贾宝玉跑得满头是汗,匆匆到了近前。 “璘哥哥,大事不好了!”
他焦急地说完,抬起袖子连连擦汗。 “是政老爷问你功课了?”
贾璘笑着问道。 “嗐!那倒也罢了!是麝月总是没精打采,我摸她额头,又还有些烫手。”
贾宝玉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也懂得一些药石之术,或者就去请个太医来看。”
贾璘随口说道。 “太医倒也来看过,我那几下三脚猫的医术,看看方子是否妥当倒也勉强,又敢说给人看病嘛!不是我心里太着急,只是她还是精神不好。”
贾宝玉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西边的屋子跑去。 两人刚到一株杏树下,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喊“璘大爷,找你许久才见”的话。回过身,贾璘看到是袭人、可人两个丫鬟,连忙询问道:“什么事?”
袭人看看贾宝玉屋门口的几个丫鬟、婆子,不禁笑着说道:“我们跟着璘大爷,却又总是寻不见大爷的影子。要是被太太知道,以为我们不比别的丫头勤快,是在偷懒呢。”
贾宝玉先急着说道:“袭人姐姐这是什么话,我才找璘哥哥过来。”
袭人还没开口,可人连忙笑着说道:“宝二爷有事,却应该并不妨碍我们伴着璘大爷。”
这个漂亮女孩不如袭人的心思深沉,却也有一份晴雯脾气的热辣。对可人赞许地点点头,贾璘再回道:“我和宝玉说几句话,你们稍等等。”
袭人、可人福了福,站在一边等候。那边的秋纹先笑了起来:“璘大爷也不必信宝二爷,都知道他心急的。”
贾璘笑了笑,和贾宝玉一起走进屋里,嘴里问道:“麝月病得要紧吗?”
里间屋子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声,随后就是麝月慌张的声音传来:“奴婢怎敢要璘大爷来看。”
贾璘迈步走进里屋,正见麝月红着脸才从贾宝玉的床榻帷帐里钻出来。见她躬身拜礼,贾宝玉上前扶住,嘴里焦急地说道:“你不是说头昏身软嘛,就躺躺也无妨,璘哥哥不会怪罪的。”
“我岂敢在璘大爷面前失礼?本来也说没事,是你自己着急。”
麝月红着脸,低头说道。 贾璘看了看她,心里知道这丫鬟是有意装作病重,哄得贾宝玉疼爱的。略微看了看她,他自顾说道:“看上去,麝月确乎有些不适。”
贾宝玉立刻着急地上前拉住麝月的胳膊,忙不迭地说道:“就说你该躺着的。”
麝月想要挣开他的手臂,因为被攥得紧,一时没能脱开。 “需用长长的银针,在气户、云门、中府等处穴道针灸。”
贾璘说着,就伸手探向怀中。 麝月见他像是随时掏出银针,吓得脸色由红转白,身子都有些颤抖,嘴里喊道:“璘大爷快饶命吧,奴婢哪来的病痛,是宝二爷乱说的。”
“璘哥哥,定是你这随意一说,把麝月吓到了。”
贾宝玉看看麝月,再看向贾璘,神色着急地说道。 “璘哥哥说得没错,那是平气止咳的法子。依我看,不仅麝月应该被针一针,就连宝玉也改用此法诊治一番。”
说话间,薛宝钗笑着走到近前。她身边跟着的莺儿、文杏,对贾璘和贾宝玉肃揖拜了拜。 “宝姐姐还在帮衬璘哥哥,我心被吓得跳得好快,像是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贾宝玉惊慌地说道。 看看他,再看看贾璘,薛宝钗“噗嗤”一笑:“璘哥哥快别吓唬他们了。没见这两人都是纸样的老虎,吹吹就倒了的。”
贾璘随即笑道:“麝月必是与贾宝玉顽皮,所以才会吓他,却不是我。”
麝月听了这话,脑袋垂低不敢抬起。她肩头那两根松松地梳着的辫子,搭在了胸前两畔。 长呼口气,贾宝玉见她果然无恙,不禁再发声埋怨道:“你这小蹄子也是胡闹!跟我说笑也就罢了,怎么敢惊动璘哥哥呢!”
“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分明是你自己惊慌,不关我的事。”
麝月连忙分辨道。 薛宝钗看了看她,不禁笑着说道:“我见袭人、可人从来不敢称呼‘你’呀、‘我’的,可见宝玉是太宠着丫头们了。”
麝月再要告罪解释,被贾宝玉拉住了手说道:“现在没病,之前是有的。之前即便没有,说不定被这一吓也会有的。你且莫再害怕,先歇一歇。”
“就是有,吓出一身汗来,也就都好了。”
薛宝钗笑道,“要不然,真的有大事要忙的时候,出不得力倒也罢了,别再让宝玉分心才是。”
麝月答了几个是,贾宝玉不禁问道:“宝姐姐说的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