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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今生如梦忆前尘(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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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永渡这一睡,又是不知道多久。他在睡梦中“看见”自己全身的血肉都掉落了下来,只剩下了一具白骨;很快,就连白骨也被泥土包裹住,被那些微小生物啃食分解。他“看见”自己彻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而梦外的现实,龙对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发愣——越永渡不见了,他的身体就那样一点一点的,融进了这片土地里,连骨头也没剩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啊……”  白裙少女睁开漆黑的眼瞳,祂也听见了龙的那一声叹息。那个叫越永渡的孩子死了,带着满身的绝望与痛苦,或许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人间太苦,一辈子又太短,反而不如就这样在地狱沉沦……  “不,他还能活过来。”

祂说。就算越永渡真的死了,祂也会让他活过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那个孩子的身上,承载的是祂的小姑娘最后的愿望,只要是她想要的,祂都会为她办到,包括让这个名为“越永渡”的孩子活下来。  龙捡起地上还在散发着莹莹蓝光的树枝,没有说话。它知道白裙少女现在已经不同于以往了,祂作为人类时的血肉之躯散落在这片土地的四面八方,祂为无数生命提供繁衍生息所需要的的能量,祂将成为孕育万千生命的“母亲”……不,祂已经是了。  祂走到原本那具人类弱小的身躯存在的地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那块石头——是那块龙一直小心守护着的漂亮雨花石。这块石头沾染过越永渡流下的血,也沾染过越永渡落下的泪,属于“越永渡”的记忆附在这块石头上,也将成为“越永渡”存在的载体。  “人的一生,一共要经历三次死亡……”白裙少女自顾自说着话,“一次,是生物上的死亡;一次,是社会上的死亡;最后一次,是时间里的死亡。”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他,那么我就可以用这份记忆,重新为他制作出一副躯壳……就当是,替我赎罪吧。”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愿意复活那个女孩?还是说,你不敢?当然,这句话,龙是不会说出来的,它也能看出来亲手杀了女孩对白裙少女来说是件多么受打击的事;它更关心它养的小孩,复活后,还是原来那个小孩吗?  于是龙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裙少女的动作,看着祂伸出“手”,纤细修长的手指点在那块石头上,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感受”到龙无言的视线,白裙少女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想要重塑身形不是那么容易的……或许只需要几个小时,或许需要几个月……总之,耐心等待就好。”

好吧,龙也只能照白裙少女说的那样,化为了人形盘腿坐在地上等待着自家小孩重新变回人。但是这个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龙十分怀疑等小孩变回来恐怕都要好多年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或许,应该将那个所谓的“神”,与他低劣的信徒们,全都杀了……白裙少女漆黑的眼瞳里翻滚着比这片地底空间还要黑暗、浓郁得化不开的情绪。祂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提取出来属于女孩对越永渡的回忆,一同放进那块石头里。以这块石头作为载体,因为越永渡的灵魂随着他的骨肉一起消散了,因此只能用记忆作为主体,再重新捏出一具躯壳……  这个过程白裙少女没有骗龙,确实很漫长。祂翻阅了女孩的记忆中对于越永渡的全部回忆,知道越永渡不喜欢这张让他经受过无尽噩梦的脸,所以祂决定新的脸看起来普通一点就好……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赐予你新生,新的名字也应由我赐予你……”白裙少女垂下眼,低声说着,“便叫你‘越人歌’吧,继承我和她共同的意愿,活下来。”

祂松开了手,那块石头掉落下来,滚落到了龙的身边。作为重塑身形的代价,越永渡……不,越人歌现在还只能维持着这样的形态,他的记忆也并不完整……  “接下来,按照你们的说法,这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进化’……”白裙少女仰起头,“看”向上面那些生活在地面上的渺小生物,勾起唇角。“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在你们追求“进化”的时候,是否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造物杀死呢?  人类造出了“神”,但是“神”不爱世人,“神”只爱自己。  ……  ……  公元2536年4月1日,世界各地原本应该在沉睡的火山都醒来了,向陆地、向海洋述说着自己的愤怒;由于海底火山喷发致使海底可燃冰大量升华形成的二氧化碳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包裹住了这颗蔚蓝色的星球;南北两极的冰川也融化了,被封印的古老病毒也从沉睡中醒来,漂洋过海来到陆地,停留在每一个地上的生物的身体里。  海啸、飓风、地震……所有的天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尽数向人类展现了何为“世界”的复仇,人们哭喊着、奔跑着,救援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伤亡的速度,人间成了地狱,而魔鬼躲在白色的高塔里,商讨着放弃这颗星球乘坐飞船前往38.4万公里外的月球,那里有他们建设好的家园……  然而这些,地底半睡半醒着的龙一概不知。它抱着它刚复活的追随者,小小的一团,听他继续絮絮叨叨地讲述着有的没的话。它的小孩听上去好像变得更活泼了一些,忘记了之前发生的那些,这或许是一件好事吧……  “王,你在等谁?”

越永渡似乎又忘了龙曾经对他说过无数次的那番话。  “我在等我的朋友,他叫钟离。我等着他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去,去找……我忘了去找谁了。”

龙不厌其烦地又一次为越永渡耐心地讲起它的等待。  “如果那个叫钟离的人不来了呢?”

“那我就一直等下去,等到你长大,我们一起等。”

“好。”

但是,也有这样一个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轻飘飘地,飘进了越永渡和龙的耳朵里:“两个傻子,别等了,地上的所有人都去了月亮,包括那个叫钟离的。他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信,他不会是那种人,我知道他不会食言的。”

龙说,“你又是谁?”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良久,就在越永渡几乎以为那个声音只是自己和王的错觉的时候,又响了起来:“我也忘了我是谁,但是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留在这里,是为了某个人,但是是为了谁,我也忘了。”

有什么东西落在越永渡的脸上,越永渡拿下来一看,那是一片细长洁白的花瓣,像是百合花一般。  “我感觉我就快死了……”那个声音又说,“或许等哪天,这些像琉璃一样的花朵重新在这片土地上绽放的时候,我会活过来吧……到那时,我也会想起来那个人是谁了……”  ……  “王,你在等谁?”

“我在等一个……叫钟离的人。”

“你为什么要等他啊?”

“……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下去。”

……  “王,你还在等那个叫钟离的人吗?”

“钟离……是谁?”

“……”  这个星球上的陆地经过无数次变迁,被海水没过,又从海里重新露出来。过去这个星球上存在的文明几乎都陨落了,只有原来那块古老的东方国度的领土,被“世界”宽恕了——因为这块土地上的人不曾伤害过“世界”。  在许多许多个月亮落下又升起后,曾经去到月亮上的那些人,背负着“神明”的称号,再度降临到这片他们的故土。  最终,一位鎏金色眼瞳的神明,祂来到了未曾有人踏足过的漆黑地底。祂唤醒地底沉睡的盲龙,赐予它看清事物的双眼,带着它来到充满光明的地上,让它看见了如琉璃一般洁白美丽的花海中,穿着宽大华服端坐着的少女。  至此,便是而今石碑刻录、竹简记载的历史之开端。  ……  ……  眼见着若陀冲上去抱住了快要倒下的越永渡,旅行者心说这又是要闹哪样?怎么失忆了还带把记忆送回来的啊?当记忆是可读存储器吗?  因为见过越永渡在自己面前“死”过一次,所以若陀这次也是很小心地检查着越永渡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伤口。开什么玩笑啊,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孩,要是像之前那样全身上下的肉都掉下来到最后连骨头都没了,他不得心疼死。  “醒醒,越人歌,醒醒……”若陀也不知道所谓的“取回记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看着越永渡怎么叫都叫不醒,不由得有点心慌。这样的场景像极了当初一觉睡醒发现怀里的小孩不见了的时候,若陀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把越永渡胳膊上的肉给拽下来了。  “让他想起来一切,真的就是对他好吗?”

钟离皱着眉,看着对面的白裙少女,“他已经忘记了过去这么久,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回想起来,这无异于是一场折磨。”

“怎么?你害怕了?”

白裙少女则是嘲讽道,“因为还有人记得过去的那个你,而你,是在害怕直面过去的你吗?那个无心无情、只知道杀戮的你。”

钟离面色微变,白裙少女说对了一点,他确实不愿意再回想起过去那段在神塔的日子,直到现在,他也能记起他的手上是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至少,旅行者和派蒙,他们是无辜的,你不应该把他们困在这里。”

钟离说。  “所以,你是以‘钟离’的身份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以‘摩拉克斯’的身份?”

越永渡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的王,刚刚从漫长回忆里走了一程的沉重心情也轻松了一点;没想到抱着自家变小的王,刚站起来,就听见“摩拉克斯”……不,钟离,说着这样的话,刚好一点的心情瞬间又跌落谷底。  越永渡放下若陀,示意到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受伤;又无视了旅行者和白裙少女的存在,径直走到钟离面前,指尖凝出一些碎玉,平静地说:“如果你是钟离,我会放你走;如果你是摩拉克斯,我会想尽办法杀了你。”

“现在,请给我你的答复。”

越永渡微微仰起头,注视着钟离。他的眼底像是跃动着一团小小的火苗,倔强地燃烧着,一如当初在巷口初见时,那个拦在摩拉克斯面前的倔强的少年。  “我是钟离,也是摩拉克斯。你愿意当我是谁,那么我便是谁。”

钟离没有办法不去看越永渡的眼睛,但是就是这双眼睛,把他拉回了上万年前,让他想起来,自己带走那对夫妻时在自己背后绝望哭泣的那个孩子。  “摩拉克斯,是杀了无数无辜者的凶手。是尘世的七执政之一,是璃月贤明的帝君……”越永渡轻声说道,“而钟离,是王的朋友,是我和王,还有归终姐姐一起等待的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最聪明最最讲义气最最好的人。”

“所以,你是谁?你是那个会说着就地斩杀我的摩拉克斯,还是那个会说着和王一起回家的钟离?你是璃月的帝君,还是往生堂的客卿?你是神,还是人?”

这最后一句话,除了钟离,越永渡似乎也在问白裙少女。你们是神?还是人?你们和神塔之上高高在上的精美造物的区别在哪里?你们爱的是人类,还是只爱着人类之中的那一些个体?  “……”  没有人回答越永渡。越永渡似乎也预见到了这个答案,他叹了一口气,折过身来看向旅行者,说:“旅行者,抱歉,将你牵扯进来这件事了。你在这里待着也难受,我还是将你和派蒙送回去吧。”

我去,恢复了记忆说起话来气度就是不一样。旅行者努力使自己忽略掉刚才越永渡与钟离谈话之中不小心透露出来的那点信息,知道太多往往不会有好下场。他站在原地,眼见着越永渡走过来,没有凝出碎玉的那只手往他肩上一放,他就这样带着派蒙从层岩的地底消失了,事后旅行者差点以为越永渡掌握了空间异能。  “你怎么就将他放走了?”

白裙少女对于越永渡让旅行者和派蒙离开的举动很是不满。  谁知道越永渡又侧过脸来看着白裙少女,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咱们坐下来,聊聊我阎姐姐的事儿?”

同样是提及女孩,白裙少女可以对着钟离发火,但是对着越永渡祂却不敢这样,因为祂知道是自己在他面前夺去了他最后的那点希望。所以祂对越永渡,始终是怀着许多愧疚的,就像现在,越永渡笑得越开心,白裙少女就越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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