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永渡从漫长的黑暗中恢复意识的时候,先是闻到一点氤氲的药材的苦味,再是睁开眼,瞧见了这间颇有璃月风格、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的房间。 “嘶……”越永渡皱着眉,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比上次在层岩巨渊醒来时要好些,至少脑袋只是略微昏沉,而不是疼得像要爆炸一样。想起在层岩巨渊醒来的那件事,越永渡的心情一下子差了几分,如果不是奥罗巴斯,他怎么会在层岩巨渊遇到那些糟烂事儿…… “你……醒了?”
突然从床榻旁冒出来的小脑袋让越永渡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七七,那此处应该是不卜庐了吧,“好点了……吗?七七去叫……白先生。”
“哎,七七,等一下。”
越永渡在七七离开之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知道是谁送我来的吗?”
看着七七无神的双眼,越永渡心里有一些愧疚,如果五百年前他救下七七后将她平安送到璃月港,而不是让她留在层岩巨渊,或许这个小姑娘现在不会这么痛苦吧? 七七眯起眼,没有躲开越永渡的手,她还记得是眼前这个男人救过自己一命,所以对他不排斥不讨厌:“是……胡桃,还有……一个像石头一样的,树。”
像石头一样的树?听到七七后半句话的越永渡还有点愣,石头跟树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他想了好半天,才突然想起来南天门那棵被月光沐浴之树,一拍自己脑门。怎么就忘了呢,王的尾巴看上去不就是像树一样吗?但是这小丫头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如果说是直觉那这直觉未免也太过敏锐了吧。 一想到若陀和胡桃,越永渡就想起身下了床榻去找他们,谁知道七七面无表情地张开手臂,断断续续地说:“白先生说……你需要休息,不能走。不然,你会被……小宝宝吃掉。”
虽然七七说的话有点抽象,语焉不详,但是越永渡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体内应该还残留了一些珊瑚虫的幼虫,如果再像之前那样被愤怒冲昏了头,估计这些珊瑚虫就会吸收体内因为生理机制而多分泌出来的激素,直接长成成虫,最后破体而出……想到那个场景,越永渡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算了,既然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那他还是乖乖静养吧。 “不怕……不怕,七七,会,保护好你的。”
七七认真地看着越永渡,面无表情的小脸让越永渡看着心疼极了,忍不住又是伸手捏了捏七七的小脸蛋,“我先去,找,白先生。你……不要走,等我回来。”
“行,你去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越永渡松开手,脸上带着笑意,注视着小僵尸迈着小短腿走出这个房间。 说起来,越永渡总觉得这个房间里除了清心和琉璃袋的苦味,还带着点似有若无的香甜气息,有点像之前去层岩巨渊时遇见到的那个叫“卡塔琳娜”的姑娘身上的味道。越永渡皱着眉头,他记得,这种香味是一种叫虚雾花的植物才有的,但是璃月境内可没有这种植物,那这种香味儿是哪里来的? 正想着,越永渡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上了床榻,他微微偏过头去看,是一条细长的白蛇。看到这条白蛇时,越永渡眼皮一跳,还以为是奥罗巴斯;幸好在他抬手把这条蛇抓起来丢出去之前,及时想起了不卜庐的老板白术好像确实养了一条白蛇,和眼前这条看起来十分相像,于是他试探着问道:“长生?”
而这条疑似长生的白蛇只是眯起眼欢快地吐了吐蛇信,没有说话,也就没有否认,所以越永渡心中确定这应该就是白术养的那条白蛇了。 因为长生在越永渡上一次来不卜庐时,声音听起来就是个活泼的小姑娘,而不是像奥罗巴斯那样一听就像个彪形大汉,所以越永渡松了口气。哪怕是蛇,一条应该是小姑娘的蛇也比一个会变成个儿比他还要高的白色巨蟒好多了,至少小姑娘面对生人难免乖巧一些。 “长生,你怎么会在这儿?白先生呢?没跟你一起来?”
虽说越永渡松了口气,但是他还是保持着一点警惕,没让这条白蛇靠近自己。蛇身缠绕在自己皮肤上那滑腻的触感,越永渡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反胃,所以哪怕这条白蛇是长生,越永渡也不敢去抚摸对方。 白蛇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把自己盘成一团,暖黄色的灯光下,它的眼睛显出一点玫瑰般的红色,很好看。越永渡看着白蛇的眼睛,好像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他见白蛇吐着蛇信,冷血动物的脸上竟然看出一点委屈……它在委屈什么? 好吧,哪怕对方只是一条蛇,但是越永渡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于是他纠结地伸出右手的食指,点在了白蛇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摸。冷血动物的鳞片摸起来有点滑腻,还有点冰冷,越永渡刚一接触到那块地方,睫毛轻轻一颤。这种触感真的很怪异,但是越永渡看着白蛇享受般闭上了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收回手。 房间外传来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白术温和的声音:“听七七说越先生您醒了,感觉可好些没有?”
话音落下,越永渡抬起头,正好与门外的白术对上视线。 “……?”
越永渡看着盘在白术肩上的那条白蛇,迷惑地眨了眨眼,又低下头看了看与自己手指头底下那条欢快地吐着蛇信的白蛇,脸上的表情渐渐由迷惑转变成震惊与愤怒——如果说白术肩上盘着的是长生,那自己身旁这条白蛇除了奥罗巴斯还能是谁? 站在门外的白术自然也瞧见了屋内那条和自己养着的长生极其相似的白蛇,他挑了挑眉,侧过脸问长生:“长生,那是你亲戚吗?看着与你很像呢。”
听他语气,倒像是同肩上的长生在打趣。 “白先生,这种无聊的玩笑以后就不要再开了,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的。”
长生似乎生气了,声音听起来像是一个嗔怒的姑娘,埋怨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你倒不如问问这位越先生这是什么情况。”
越永渡快速收回手,随后跳下床榻,赶紧离开化作原形的奥罗巴斯,不去看它,说:“我不知道,可能是从哪里跑进来的野生动物吧。”
“哦?是吗?”
白术和肩上的长生闻言对视了一眼,有问题,“可是这间病房并无窗户,而七七刚才也没说这间病房里有蛇。若是从门外进来的,那我也会看见的呀,而且看上去越先生似乎和这个小家伙认识呢……” 没等越永渡反驳白术的话,就见床榻上的白蛇突然化作一个白发赤瞳的小姑娘,眼里含着泪,坐在床上赤着双脚,楚楚可怜地说:“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啊这。白术和长生看一眼奥罗巴斯,又看一眼脸都黑了的越永渡,一人一蛇的眼神愈发诡异起来。难不成这位越永渡越先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能招来千岩军的那种?既然这条白蛇能化作人形,那也至少是个精怪,但是就算是精怪看上去也是个小姑娘啊,也不知道烟绯小姐会怎么解决这种受害者是精怪的案件…… “滚,我没杀了你已经是我最后的耐心了。”
越永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句话,看到奥罗巴斯继续用这副小女孩的模样装无辜,他就觉得一阵阵恶心。如果不是一开始奥罗巴斯用这副模样博得了自己和胡桃的怜惜,根本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么多的事,尤其是……想到在层岩巨渊地面上那个山洞里发生的事,越永渡更是恨不得拿锤子砸烂奥罗巴斯的脑袋。 “可是按照你们璃月的契约来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啊,为什么要分开?”
奥罗巴斯也跳下床,慢慢走向越永渡。越永渡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绕过白术就往外跑出去了,他是傻子才会留在这里继续被奥罗巴斯缠上。 见越永渡逃走了,奥罗巴斯收回眼泪,原本楚楚可怜的表情也不屑于在外人面前做了,轻蔑地看了一眼白术和他肩上的长生,一瞬间就不见了。 而白术和长生看傻了眼,这精怪小姑娘和越师傅之间的关系还挺复杂啊……不过要是那个精怪小姑娘说的是真的,那或许他们可以上报给千岩军了。 “等等,白先生,”长生好像想起来了一点什么,尾巴尖儿蹭了蹭白术的脸,“我记得你在给越先生诊断的时候,不是检查出来体内有活物吗?会不会和刚才那个精怪有关系啊?而且说不定那个精怪只是故意变成那个外表呢,实际上有可能是一个老头子了。”
白术皱了皱秀气的眉:“你的意思是说,在越先生和那个精怪缔结婚姻关系后,那个精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越先生体内有了活物?倒也符合传说里精怪一贯的作风……”才怪,哪家精怪是这样做的啊。 当然,也不排除是那个精怪在胡说八道,什么夫妻什么婚契,统统都是唬鬼的;倒是听说越永渡失踪了二十几天,一回来就是往不卜庐跑,会不会他的失踪和这个精怪有关?这样想着,白术转身回了不卜庐抓药的大厅,若陀和胡桃还在那里等着呢,去问问这两位和越永渡关系匪浅的人也行。 越永渡一来到不卜庐的大厅,就瞧见七七安静地坐在胡桃身边,面无表情地抱着椰奶小口小口地吮吸着,而若陀正在大门外和钟离讨论着什么,反正看两人表情不像是什么好事。 胡桃百无聊赖地把玩着自己的头发,瞥见越永渡走出来,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小跑过去仔细看了看越永渡身上,尤其是腹部,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是想吐或者反胃一定要说出来啊。”
“我没事儿,你瞎操心啥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怀了呢。”
越永渡没好气地说着,不过他随即又凑到胡桃身边,小声询问她,“哎,他们俩在说啥呢?”
“还不是因为你的事儿啊。”
胡桃翻了个白眼,“你差点就要被那个精怪害死了知道不?他们俩在讨论非璃月境内非人生物能否按照璃月的律法进行判决,不过我觉得悬,毕竟烟绯那性子,碰上这种民事诉讼就脑袋疼。”
“这个确实……”越永渡点点头,他在层岩地底那扇门后面见到过烟绯恐惧的事物,正是一起起民事案件的缩影,不过民事诉讼……?“不对啊,为什么我的是民事案件?这都要成蓄意谋杀了吧?”
“因为按照契约,你与奥罗巴斯实为夫妻,并且现在拿不出蓄意谋杀的证据,自然属于民事案件,权当夫妻之间的矛盾。”
钟离与若陀二人自然听见了越永渡与胡桃之间的对话,于是钟离无奈地对越永渡解释道。 “……”越永渡现在想时光倒流回那个中午,把自己那番嘴硬的话给憋回去,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不就是吗。想来奥罗巴斯估计也是猜到了这点,所以哪怕是刚才见到自己也还是一副不知悔改肆无忌惮的模样。 还是那个问题,越永渡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还是怎么的,怎么偏偏就遇见了奥罗巴斯这个神经病还被他给缠上了呢。一想到这里,越永渡就觉得好累,心累,他实在不想和这么个神经病耗下去了。 “算了,先不管这件事了,他又不是人,就算真的被千岩军抓走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又会自己逃出来。”
越永渡想着奥罗巴斯那无缝切换的拟态模样,心情又沉重了几分。凭奥罗巴斯那副可爱的小女孩模样,只要愿意做出刚才那样可怜的模样,说不定千岩军会心软放她一马;又或者直接化作一条白蛇从牢房的地缝里钻出去……更何况,奥罗巴斯还会精神控制。 “哎,说得也是。”
胡桃还不知道奥罗巴斯就是稻妻的魔神,还当他只是个普通精怪呢,“走吧,先回去再说,我快要饿死了。”
说着,她走过去拍了拍七七的小脑袋,笑着对七七说下次再见,不过看上去七七并不想和她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