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国。砚心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太子府前的烫金匾额,不由自主的便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经,她身为红衣教的教众,来乾国刺杀摄政王,同伴都被杀,她以为她也定当命丧黄泉。可是后来,她被祁宿救了,祁宿将她带回了皇宫内苑,五年的时光,他们朝夕相处,她从一个不懂世事的黄毛丫头,变成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而他也从她的救命恩人,变成了她深爱的男人。她也曾一度以为,她的不幸已经结束,她将和她深爱的男人度过她的后半生。但世事无常,后来发生的一切,既非她自愿,亦是她自愿。她渴望和祁宿在一起,可是她的生命那么短暂,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短暂的快乐,而留给祁宿一生的悲伤。既然不能白头偕老,她索性选择成全,这一世,只要他能得到他想要的,过的快乐就好,所以她当时就答应了祁宿的母亲兰贵人的要求,并且让祁宿借着摄政王的力量顺利的登上了皇位。当年,她离开的时候,祁宿刚刚搬了府邸,从宫中搬到了现在的太子府,她偷偷地求了兰贵人几次,兰贵人才允许她发配来太子府前偷偷地看一眼。当然,这一切都是祁宿所不知道的。后来,她就离开了乾国帝都,被发配边塞。路上,看守的两个狱卒又是打骂她,又是欺负她,她身子弱,又戴着枷锁,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幸好,正碰上司徒毅从召陵回乾国,司徒毅救下了她,并派人将她送回召陵安置。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跟着司徒毅,直到现在。如今想来,这些也不过才两三年前的世,可在她看来,就好像是上辈子了。“思春!”
背后骤然响起男人熟悉的声音,砚心回头,见祁宿冷冷地看着她,正翻身下马,砚心连忙上前,伸手虚虚地扶了祁宿一把,袖风轻略,祁宿的袖子直接擦着她的衣袖过去。砚心的手微微一僵,不过只一瞬,她便转身取了祁宿放在马背上的包袱,拾步轻曳裙裾,跟在祁宿的后面。“宿儿,你可算回来了。”
祁宿还未走到大门口,就有一个打扮精致,衣着华贵的中年美貌妇人在一众丫鬟的拥簇下迎了出来。祁宿步履蹁跹,不紧不慢地拾步上前,在妇人面前微微屈膝,“儿臣给母妃请安。”
砚心随着一众仆人,紧随其后,顺着给妇人下跪问安。砚心更是低低地垂着脑袋,两年多不见,兰贵人仍旧是当年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或许现在应该称她为兰贵妃才对。当年这个女人就一直很受乾国帝王的宠爱,只是苦于有皇后在,帝王没有正当的理由,所以才迟迟不得废太子,另立祁宿。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帝王才抓住了机会,把太子废了。但是皇后的背后尚有庞大的丞相家族撑腰,帝王一时半会儿的也废不了皇后,只得破格将兰贵人晋封为贵妃。一个贵人连越了三级晋封为贵妃,其受宠程度可想而知,而且,宫妃没有皇帝的御批,随随便便的怎么可能出宫,可兰贵妃竟然能够提前收到祁宿今日回府的消息,且在太子府里等着祁宿回来,其能耐更是可见一斑。“宿儿快快起来,让母妃好好瞧一瞧。”
兰贵妃连忙扶住祁宿,娇媚的眉眼中满是慈爱的打量着祁宿,“不过十多日,宿儿就消瘦了,此行可还顺利?”
“儿臣无碍,让母妃担心了。”
祁宿淡淡地勾着唇角,眼底眉梢是砚心久不曾见到的柔和。“贵妃娘娘可真疼二哥,每次看到二哥眼里就再看不见其他人了,让溪儿好羡慕。”
眼看着母子二人在面前说笑,祁溪微微噘着小嘴,轻提着裙裾走上前去。“溪儿莫要吃味,本宫不但疼宿儿,也疼你,”兰贵妃笑呵呵地转头,凝眸望着祁溪,“本宫听说溪儿前些日子在召陵中了毒,现在可好些?”
兰贵妃说着,松开祁宿,迈步走到祁溪身边,拉住祁溪的手。兰贵妃虽然并不是祁溪的生母,但是祁溪的生母去世的比较早,祁溪自小就是在兰贵妃的宫中长大,跟兰贵妃也算得上是情同母女。听得兰贵人这样问,祁溪就忍不住轻攥着兰贵人的衣袖撒起娇来:“娘娘,您都不知道,溪儿这次可惨了。”
祁溪微嘟着小嘴,就开始向兰贵妃吐槽起来。两人一边说着,也一边往府中走。兰贵妃走在中间,祁宿和祁溪就走在兰贵妃的两侧,砚心则是一直低着头,跟在祁宿的身后。因为祁宿和祁溪一起回来,兰贵妃也过来给祁宿接风,所以太子府上上下下忙里忙外,倒也没有人怎么在意砚心,只不过知道她是太子在乾国买来的一个婢女,便着手安排她和其他的下人一起干活。砚心一直忙到晚上,送走了兰贵妃和祁溪,她才得以回到管家给她安排的厢房中休息。太子府的下人房都是一间屋子住三个人,所以砚心住的这间屋子除了砚心之外还有另外的两个女孩,一个叫做香杏,一个叫做秋荷,都是在当初祁宿被立为太子的时候,皇帝亲自从应选的秀女中挑出来的女子,钦赐给祁宿的。砚心回到厢房的时候,秋荷已经在屋中的桌子旁坐着了,抬眸看见砚心走进来,秋荷连忙站起身迎了上来,“你……你是叫思春吧?”
砚心微怔,神情淡淡,对着秋荷颔了颔首,算是打声招呼。“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住了,有什么事情咱们都互相照应,香杏去端菜了,咱们今天聚一聚,开个小灶,就当是给你接风了。”
秋荷巧笑着说道,上前热情的拉住了砚心的衣袖。“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是不是太客气了?”
砚心着实有些意外,有些不好意思的推辞道。“我们可是诚心诚意的邀请你,想和你一起吃个饭,以后大家都是好姐妹了,谁要是混的好了,得了主子的恩宠,咱们也能够互相照应不是?你要是拒绝我们的好意,那才是真的客气呢。”
秋荷扯着砚心,按着砚心的肩膀,让砚心在桌子旁边坐下。“可是……”“好啦,你就不要推辞了。”
两个人正说着,只听厢房的们“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的正是拎着一壶酒,端着一盘菜的香杏。“香杏姐姐,我们正说着你呢,你可就回来了。”
秋荷说着,起身迎上去去接香杏手中的酒壶,在转过身背对砚心的瞬间,秋荷不动声色地向香杏使了一个眼神。香杏眼波动了动,亦是笑着走过来。秋荷就连忙给两人介绍,“香杏姐姐,这就是今日新分来我们房中的思春妹子,思春妹子,这是咱们府上的大丫鬟香杏姐姐,以后若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只管找香杏姐姐就对了,香杏姐姐可是殿下面前的大红人呢?”
大红人?砚心眉心动了动,不是说祁宿一直不惯用婢女的吗?虽然心中这样想着,砚心还是站起身,礼貌的对香杏施了一个礼。香杏也急忙还礼,张口,声音动听如黄莺出谷,“思春妹子不必如此客气,且莫要听秋荷胡说,咱们在殿下府中当值,只需要做好自己的该做的就行了,切记莫要僭越就行了。”
“多谢香杏姐姐教导。”
砚心谦恭有礼的说着。“嗯,”香杏点点头,“光顾着在这儿说废话,咱们都坐吧,你看,我和秋荷给你准备了六道菜呢,喏,还有一壶酒,这可是我好说歹说,才从管家那里求来的,金贵的很呢!”
香杏说着,扯了秋荷,便来到桌边,将菜和酒都放到桌上,便热络地招呼着砚心坐下来,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香杏提到酒字的时候,砚心的小脸微微一白。“来,快吃菜。”
香杏就在砚心旁边坐着,特别热心主动的给砚心夹着菜,搞得砚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子府的下人竟然这么热情的吗?吃菜吃了一会儿,秋荷和香杏又委婉的打探了一番砚心的身世,砚心自然是按照祁宿事先交代好的糊弄他们。思春,本名翠花,召陵帝都城郊小西村人氏,自幼丧母,家中穷困潦倒,没有兄弟姐妹,父亲前几日病逝,卖身葬父。因为这些都是事先交代好的,所以任这两个人随便问,砚心自然是对答如流,没有任何的问题。但香杏和秋荷却仍旧不愿死心,要知道她们家太子可是在乾国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前段时间说是和召陵订婚,却和召陵六公主闹得很不愉快,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们不是很清楚,唯一清楚的是,她们太子的婚事因此耽搁住了是真的。在府里面,这类买卖下人的事情,一般都是由管家负责,太子就算不是日理万机,也绝对没有闲工夫去管这些事情,怎么去个召陵,就带了个婢女回来。这世上那么多的可怜人,秋荷和香杏绝对不会相信,她们的太子仅仅因为这个思春卖身葬父,就可怜她,而把她从召陵千里迢迢地带回乾国太子府。依着她们二人看,这里面绝对有问题。有句话不是叫做酒后吐出真言吗?香杏和秋荷暗暗相视一眼,秋荷唇角一勾,提了酒壶,倒向砚心面前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