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热豆腐和建民的鼓动效果不大,下午,大伙的劳动热情没有达到队长期望的程度。那几个年轻人也不再旺火,渐渐放慢了脚步。建民又跑各组鼓劲,说:“们4天拿不出样板,跟大队长没法交代,跟县总队没法交代,我不当分队长是小事,大伙脸上也无光。无论如何,们要加把劲争口气呀!”
有几个人呼应说:“对对,该派加把劲。”
众人稍微加快了些脚步,挖锹的也加快了动作。但大约不到半个钟点,又恢复到老样子。建民真急了,一边挑着担子快走,一边眼观六路,对不顺眼的就点名督促:“惟宁,我要踩到你脚后跟唻!”
“胜我,你耽误后头人了!”
“继柏,脚步子稍微叉大些行吗?”
“洪周五爷,垡头再挖大些唦!”
他又高声向西边叫唤:“开阳,有信两位组长,督促督促大伙。”
文通挑着空担回头,追到建民身边,跟他并肩走着,低声说:“建民啊,我晓得你肩上有担子,但这样子催不是办法。”
“三爹呀,我心急火燎,大伙还是倒霉瞌冲(萎靡不振)的样子,这不要命么?”
“土工事情,实打实,勓(故意拖延)不得奸,也快不起来呀!”
文通半是解释半是安慰。建民皱眉了:“还有4天,全县干部要来参观,这不能含糊的呀!”
文通咂咂嘴,说:“是难呢,晚上你跟礼二爷再商量商量。”
建民“嗯”了一声。先礼到即将开晚饭时才回,两只脚全是泥土,草鞋已经变成泥鞋,但还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看见1组人已经拿了碗筷围在草棚门口等候开饭,他笑道:“你们倒安逸得很呢!”
胜我说:“二爷,你不挑担子不知重。”
先礼冷笑:“哼,我没挑过担子?我挑河的辰光,你还穿开裆裤呢!”
许多人嗤嗤地发笑。先礼继续说道:“其实我跟文军不一定比你们快活。这一天在工地起码也跑了五六十里,事虽说不重,量尺寸、钉桩、打线,弯腰曲背不晓得多少回,这刻儿腰就跟要断似的。当然,你们肯定比我更累,还是应该向你们学习呀!”
胜我不好意思了:“啊呀,二爷谦虚唻,们的事情你能做,你的事情们做不了。”
建民上前跟先礼打招呼,将他引到草棚山头,嘀咕了一阵,听见喊吃饭,叔侄俩才回到草棚门口。建民草草吃罢饭,就请二爷、文通和3个组长到厨房开碰头会。仁周和3个女人饭才吃掉大半,只好各自找位置避让。建民和先礼、文通拿草捆当凳子,3个组长坐到灶台上。灶台还热乎乎的,他们坐了一会,裤裆里受不了,只好站起来动一动,散散热,再坐下去。文通按建民要求先发言,公布了今日收工后,按照先礼教的方法,测量出各组完成的土方量,人均算下来,1组零点九八公方,2组零点九三,3组零点九四。建民说道:“这是才开头,平地走,日后肩膀腿脚疼得厉害,怎么得了?时间火烧眉毛,不等人。3位组长,你们看怎么办?”
惟宏说:“只有下死命令,起早带晚干,至少不完成一个方不睡觉。”
开阳接道:“这样恐怕不是好办法。我自家也带头了,今个一天下来,肩膀头子跟脚板底生疼,在组里还不敢说。”
有信叹息一声说:“没想到挑大河这么难。大伙不肯下大劲,我总不能拿鞭子抽,人又不是牛马。”
坐在灶坑里的仁周插话说:“明天我跟你们去挑。”
文通高兴地喊好,说:“多一个好一个,3组少一个人,你去正好。”
先礼慢条斯理地说:“头一天,大伙有些不适应,也正常。但时间不能拖延,只好加压。根本办法还是要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有重赏,小恩小惠也能起作用。我建议,从明天开始,真正实行多劳多得,土方跟大米挂钩,在完成基本土方有1斤半米的基础上,每多挑零点一方,就奖励多少大米,想吃下肚,第二天就加到自家的饭碗里;不想吃就寄存在公库,工程结束带家去。”
3个女人坐在铺边。听到这里,红梅用膝盖碰碰月琴的腿,又用拿筷子的手竖起大拇指。月琴扭过脸,低头吃饭。文通表示顾虑:“米不晓得够不够奖励。”
先礼答:“万一不够,等陈部长来了,一定能解决。”
建民问:“超零点一方能奖励多少米?”
先礼想了想,说:“少了不行,半两差不多。”
过细商量了一阵,他们决定从明日起,要求每锹土块差不多大小,一块要达到25斤左右。一担最少4块。平土的人代发飞子(计数的纸券。竹、木制的称筹子),飞子分3种号,挑4块土拿1号,5块拿2号,6块拿3号,当天收晚工登记。挖锹的人和挑土的轮流干。基本任务是零点九五公方,完不成的,每少零点一扣半两米,每超过零点一奖励半两米。有信问:“假如挑四块,一个方要挑多少担?”
先礼拿起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会,说:“按一块土25斤,一担4块算,一个公方大约44担。基本任务零点九五方,大约42担。”
有信想了一下,说:“这个该派有把握。”
建民激动地站起来,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高声说:“就这样干,组长们,有没有意见?”
“没意见。”
3个人都有些兴奋。“好,你们这就回去开会,发通知。”
先礼补充一句:“告诉大伙,自家决定挑几块,要量力而行。宁可多跑几趟,不能懒人挑重担。挑出伤病,就得不偿失了。”
3个人应诺。惟宏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建民说:“有人想多吃饭,炊事班要添麻烦唻!”
建民心情大好,眨巴了两下眼睛,“哦”了一声,带笑说:“关心炊事班的人不少。二娘啊,明天早晨,我派人去买大小两种瓦钵,根据各人自家的定量下米,也不能太烦人,只分大小两档,全部蒸饭。菜还按组分。要请你们多辛苦一些呢!”
月琴回话:“不碍事,们也是来吃苦的,不是来享福的。”
先礼又补一句:“炊事班应当按照全队土方成绩的平均数计算工米。”
建民和文通都表示赞成。红梅悄悄地捏了月琴一把,跟她耳语:“二爷心里向着们呢!”
月琴甩开了红梅的手。建民问:“二娘,你们有意见吗?”
红梅抢答:“她说难为队长跟二爷。”
月琴咬牙拍了红梅一巴掌。几个汉子同时一笑,各自带着轻松愉快的心情,走了。多劳多得是一种相对合情合理的办法,在一定条件下它是灵丹妙药,能让老实勤劳的人扬眉吐气,让胆怯保守的人勇猛进取,让懒惰奸滑的人奋发努力,让付出获得应有的回报。第二天,众人精神状态果然大不一样,不需要建民再催喊一声,每个人都在尽力苦干。一担挑4块土的,每组只有三四个人,多数人挑5到6块,少数人竟然挑七八块,将近200斤。建民不时观察大伙的状态,心里乐滋滋的。自己挑了7块土。他估摸膂力,能跟玉武等人争做一流,但未必能坚持到底,当然也不能滑到中游去,丢面子,保持在上中就行。他不再指东喝西,反去提醒几个挑7块8块的:“弟兄们,不能挑伤了力!”
玉武敞开了棉袄,哈哈一笑:“队长放心,再加两块都不碍事。”
永虎瞟着玉武、惟宏、惟耀,也挑了8块,把系兜子的麻绳绷断两回。第二次,兜子里的土块翻在地上,扁担向前猛跳,恰巧打到挑空担子跟他会路的秦玉文。玉文一只胳膊、手、头,被兜子打到,头上就是落了些泥土,没受伤,胳膊有棉衣隔着,疼痛不怎么厉害,手面子的皮却破了,直流血。永虎慌忙打招呼说,绝对不是故意的。玉文抓了一把黄土,压在伤口上,气哼哼地吐了三个字:“不怪你。”
永虎带气回到草棚,将兜子每一条系绳都外加了一条麻绳。晚上,先礼给玉文清洗了伤口,从他那个神秘的大包里拿出一些药粉,给他敷上,用布条包扎。众人这才知道布袋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