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来,淑真身边不仅跟着个常嬷嬷,如今又多了一个李嬷嬷,处处都被掣肘。且那些个庶务又不同于诗书,不是她能信手拈来的,这一步步的学起来,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晃便到了归宁的日子,淑真早早的备了家人都喜欢的礼物。今日,婆母怜惜,免去了她的庶务,她难得悠闲。新婚回家,定要穿着喜庆,子虚拿出条红石榴裙:“这条怎么样。”
摸着料子,轻薄舒适,淑真点头:“再寻件外衫陪配着,披帛便用柜里第三层的月凌纱。”
汪淮进来看见忙碌的主仆失笑,上前接过子虚手里的几个外衫,挑出浅紫的外衫道:“这件便合适,真儿觉得呢?”
淑真接过端详一番道:“不错。”
拉着子虚到屏风后去换衣裳。汪淮候在门外,道:“有一事想与真儿商讨一下”“什么?”
淑真扯着腰带道。汪淮摸了摸鼻子道:“后日有个宴会,我想着带真儿一同去,真儿觉得如何?”
“谁家的?”
汪淮坐到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是知府大人,宴请群官。”
“一群男子定然无趣,我跟去干嘛,与你们讨论国家大事?”
淑真噘着嘴出来。早猜到这般,汪淮伸手将妻子圈到自己腿上:“窈淑,为夫一日也不想同你分别,你在为夫身边,为夫方能心安。”
“少来,花言巧语。”
淑真一个小娇拳锤在他的心口上,汪淮捂着心口痛呼:“哎呀,夫人好狠的心。”
淑真起身想转过来查看,汪淮双手使力将她圈得更牢固,头枕在她的香肩上,歪头咬住她的耳朵:“去吧,只当去陪陪我,这些日子家中庶务辛苦你了,给自己放个假?”
“嗯~”淑真控制不住的出了声,汪淮只当她答应了,咧着嘴笑,头埋得更深,一旁的婢女都很识相的出去了。一番胡闹后,淑真摧着胸口,暗道自己不争气,在美色面前没有坚持本心,看着前头吃饱餍足的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事上面吃亏的总是女子,偏的他们能舒舒服服的。她揉着腰卧在软塌上,想着一会还要见爹娘,便觉心累。见到岳父自然少不了一顿考察,俗话说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朱夫人拉着淑真,将她上下看了个遍,满意的点头:“不错,不错,没舍肉,姑爷待你是不错的。”
沈氏也在作陪,扇着扇子道:“瞧小妹面色润泽,可见这妹夫是个可人疼的。”
淑真躲到朱夫人的怀里:“哎呀,母亲和嫂嫂今日是怎的,就知道取笑我。”
“哈哈哈哈”满堂笑。接着朱夫人又问了她的起居,婆母为人如何,淑真都一一做答。刚进门婆母便放心的将家中庶务交到了淑真手中,又听婆母打发身边人。朱夫人点头,叹这汪夫人是个会做人的,不是个蹉跎人的,想来未来女儿的日子不会太艰难。拉着女儿的小手嘱咐道:“你婆母是个好相与的,但凡事讲求以心换心,你也不能怠慢了她,必然要十分上心,好好管理后宅。”
“是”淑真应答。沈氏坐了一会,前院的人便来请了,沈氏起身道:“前头有些事要儿媳去一趟,便先告退了,待忙过后再来同小妹相聚。”
朱夫人颔首,待沈氏走后,朱夫人更是旁若无人的将小娇娇拉到怀里好一阵亲近:“娘的小乞儿嫁人了,以后便不能常见到了,快让娘稀罕稀罕。”
淑真在母亲的怀里待了许久,很是怀念母亲,才离开了几日便像离开了一辈子一样。朱夫人揽着娇儿,摇着身子说道:“过些日子你大嫂他们就要到了,以后呀,你大哥就在钱塘任职,你也嫁在钱塘,现在就你三哥一个人还在外漂泊。”
“大嫂?哥哥多久的调任?”
淑真抬起头道。“前不久,就你出嫁前几日,怕你分心便没提”朱夫人道。淑真疑惑:“嫂嫂的孩子未满三月,胎未稳,怎的也急着回来了?”
朱夫人心中冷笑,若两个儿媳妇比较,那大媳妇是最机灵的,前头女儿大婚便要保胎,不回来,如今儿子升迁便不用保胎了,急忙上钱塘,生怕被些狐媚子抢了夫君去,以为自己聪明,却着实蠢笨,身处后宅多年这些伎俩在她面前是不够看的。也就眼前的小女儿心思淳厚才真为她担忧。谈起来坏心情,朱夫人没有过多的解释。又道:“舒逸上京赶考传来了好消息。”
“哦?”
淑真两眼放光,抓着母亲的衣袖:“真的,他可是中了状元?”
“你呀?”
朱夫人刮着她的小鼻梁:“状元哪那么好考?他中了进士十八名,如今消息该是到了休宁老家去了,过不了多久,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可以留在上京作京官。”
淑真摇着头,一脸得意道:“才不是呢,这,母亲就没有我懂了吧,官家定然会先外放,若是要重用,必先外放有其功绩,才可为君所用,以舒弟的才能一定能受重用。”
官场上的事,朱夫人是两眼一抹黑,她摆摆手道:“天家自有意,你我怎吃得透,左右过些日子便知晓了,真真的光耀门楣。”
从母亲房里出来,便看见了沈氏,淑真欢快的跑上前来,挽住嫂嫂的手:“嫂嫂,在等我?”
沈氏点头,嗔怪道:“已经嫁人了,还这样的轻浮,要稳重。”
“好的,好的,我的好嫂嫂,我都记下了,倒是嫂嫂,前院的事都忙完了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说道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明显感到一贯温柔和善的嫂嫂眼里一片阴霾。她关心道:“嫂嫂遇到心烦的事了?”
“没有,近来一切都好,待大嫂回来后,我便能清闲些了。”
说着,她苦笑一声,拉紧淑真的手,小声道“你刚成婚,有些话原不该说过,但你需知道嫂嫂也是为你好。”
淑真见嫂嫂语气真挚,便认真道“我都知道,嫂嫂是真真的疼爱我,嫂嫂有话便说罢”“你刚成婚,婆母便教你庶务,这是好事,是婆母看重。你可尽心学习庶务,但不可一味的陷进去,自己的嫁妆要好好守着,莫要去贴补了其他,你需知那汪淮并非独子,家中有一兄长如今正在外放,自古家族便是传嫡传长,莫要给他人做了嫁衣。万事中规中矩便好,不然若那长嫂是个善妒的,以后相处怕是艰难。”
这话与其是在告诫淑真,倒不如是在说她线下自己的处境。淑真并非真天真,手拉着嫂嫂关怀道:“嫂嫂”沈氏摇头,婆母仁厚,夫君爱戴,在这府里的日子很好,无人欺压,纵使大嫂是个不好相与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今日这话不是抱怨,博取同情,只是希望小妹能留一个心眼,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那几分心疼是做不得假的。前面的路能平坦些最好。她向来喜欢的就是诗词歌赋,府中的权利她并不是很追求,整天埋头在庶务里,人也会变得死气沉沉,尔虞我诈,整日算计,那般活的很累,家中的一应庶务她接过来便全仰仗着李嬷嬷与常嬷嬷,让子虚在一旁学习,到时候也培养个精明的嬷嬷出来,便不需要自己动什么心思了。这般想着,却没有将想法告诉嫂嫂,她知道嫂嫂也是真心的为她担心。扯开了话题,一个劲的逗嫂嫂欢心。没几日便到了约定好的日子,淑真早早的去向婆母告假,听了缘由后,汪夫人颔首,吩咐人将自己那套白玉头面取了来:“这些日子辛苦了,出去好好玩玩,这头面适合你们年轻人,为母便送给你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
接过头面,淑真灿烂一笑。府外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汪淮那边政务忙完后便直接去赴宴,淑真一人乘坐马车,到时二人在门口会面。子虚取出一月牙色的披风,为她系上带子:“夫人路上仔细着点,昨儿才落了雨,最是容易染风寒,少饮酒,前日还听见你咳嗽,别平白牵出咳疾”“子虚,我这还未出门,你便咒你家夫人我?下次出门前先将你的嘴缝上才好。”
淑真敲着她的额头。子虚不恼,淡淡道:“奴婢不说了。”
入了府门,男宾女宾是分开的,淑真由一侍女带到女桌,到场的都是成了婚的妇人,都是随同夫君来的,有年轻的女郎也不过十之一二岁,往常参加宴会,便是与魏皖姐姐一同,连着几个闺中密友,而如今面对这些妇人,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若是母亲或是嫂嫂在,那定然会说些家长里短,谈论夫君,子女,这些都不是她擅长的。她走到一旁,只希望不要有人来打扰自己,这场面她不喜欢,却不知是能听见她的话,人群里传来声音,让出一条道来,淑真为难的上前。为首的知府夫人笑语晏晏:“这便是汪小弟的新婚妻子吧,快来我跟前,让我见见。”
“这呀,是知府夫人,朱家娘子刚成亲,想来不识得。”
一旁不认识的夫人热心的为她解释。淑真见礼:“淑真拜见知府夫人。”
“哪里,哪里”知府夫人连扶起她,邀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弟妹一看便是个可心人,这才初见,便觉早就识得一般,心理喜欢的紧。”
说着上手拉着她又道:“听闻弟妹喜欢诗词歌赋?”
淑真点头:“是的”“如此,甚好”知府夫人道:“钱塘自古繁华,历来便多离人骚客,善属文。我钱塘女儿自然也多是文采斐然。今日遇见弟妹,弟妹可否吟诗一首?饱饱我等耳福。”
这也非为难,本就是淑真擅长的,淑真点头:“容我思量片刻。”
说着她静静的走了几步,看着无边春色,在心中思考些许:“落水春无语,春归鸟自啼。多情是蜂蝶,飞过粉墙西。”
“好呀,好呀”“应景,应景”知府夫人接过侍女抄写的诗句,“不愧是刚成婚的新婚夫妇,你们瞧瞧,这诗里都写着思恋,快请个婆子去前院,看看前院的酒席多久完,瞧瞧弟妹都盼极了。”
在场的多是成婚已久的妇人,如今都笑作一团。刚帮助她的妇人见她窘迫,便上前解围:“好啦,好啦,都别再笑了,瞧瞧朱家娘子小脸都红了,她这诗写得好,正衬了这春光,一群不知羞得就欺负人家年纪小。”
知府夫人止住笑,上前道:“是是是,是我的不对,不该戏弄了弟妹,弟妹的事胜过些许男子,以后咱这些办诗会什么的,可别落下了她,这是个顶顶好的。”
众人都称好,只淑真有些愁眉,这些个应酬是真的不想,能少就少的好,这次后是不能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