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在于家的事情，到此已基本明了，后面不用曾巧莹说，刘长乐也能脑补出来。　　于奶奶早年丧夫，老年丧子，这段让人想起就心痛的往事定然被她尘封在心底，从未对人说起。外人自然也就不知情。　　小白是被林勉带到于家的，于诗婧是他名义上的妹妹，他对当年因为自己出现而导致于家家破人亡的惨剧心怀愧疚，这才展开血腥报复，让小白残忍地杀掉马志军团伙，还成功捣毁人贩集团在洛城的据点。　　林勉假死的秘密，跟于诗婧的失踪案无关，刘长乐也不感兴趣。好奇心不止能害死猫，还能害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出林勉现在用的身份，再顺藤摸瓜找到他的踪迹。之后，再说服他合作救出于诗婧就好。　　思路清晰，刘长乐心中大定，又客气地说道：“能告诉我那孩子的骨灰寄存在哪里吗？我想去确认一下。不好意思，我信你说的话，只是我们的工作性质要求我们必须小心求证，不能有任何疏漏。”

曾巧莹说出在心底积郁多年的秘密后，眉宇间的哀愁也都散去，展颜道：“我把他的骨灰盒寄存在邙山公墓，当时交了几千块钱管理费。”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买墓地要好几万，我这些年经济状况一直不太好，就没再去续费，也不知道档案还在不在。这事…我没跟我婆婆说过，怕她受不了打击，也希望你俩能帮我保密。”

卫正义积极表态道：“你放心，我俩绝不会乱说的。”

刘长乐起身告辞道：“非常感谢你告诉我俩的事情。我俩还得接着奔走调查，就不多打扰了。”

两人起身走出理发店，走下台阶。　　曾巧莹起身相送，站在门口台阶上，又满怀希冀地冲两人背影问道：“你俩能把小婧找回来的吧？”

刘长乐站住，扭头笑道：“会的！”

回到车上，卫正义系上安全带，兴奋地拍拍方向盘，笑道：“总算找到那鳖孙了！现在时间不赶趟，咱俩明天一早就直奔邙山公墓，看看那鳖孙到底是人是鬼？”

卫正义对林勉的怨念很深，主要是被不知不觉给催眠，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狗龇牙咧嘴地飞扑过来的画面，实在是太惊悚了。对于怕狗的人来说，足够形成心理阴影。　　刘长乐正在系安全带，忽然听到后方传来发动机的疯狂咆哮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一辆前四后八的大货车像史前巨兽般，卯足了劲，直向他俩撞来。　　一瞬间，汗毛直竖！　　刘长乐嘶吼一声：“老卫，开车！”

人的反应终究不可能快过思维。　　当卫正义听到声音，从后视镜中看到身后撞来的大货车，满面惊慌地抬手按在手刹上的刹那…　　“砰！”

大货车的前脸重重撞在大众的屁股上。　　剧烈的撞击声中，大货车的灯罩瞬间粉碎，挡泥板变形，脱落。　　而大众则在刺耳的磨擦声中，被推着向前猛窜十几米，直到撞到前方停放的车辆，引起数辆车连环相撞后，才停下来。　　两车相撞的刹那，刘长乐有种灵魂离体的恍惚感。他像颗炮弹般，被惯性甩飞，撞碎挡风玻璃，又砸到前移的大众车的车顶，滚摔在人行道上。　　痛。　　这是茫然摔在地砖上的第一感觉。　　疼痛让意识恢复清醒。　　左手腕一闪一闪的钝痛，兼具有些僵直，麻木。右手掌被磨破，鲜血狂涌，雨点般洒向地面。裤子两膝处被磨出大洞，砸到地面的膝盖抽痛不已，暂时无法行动。　　额头有些温热，一抬头，一缕血线就蜿蜒流下。　　刘长乐跪在粗粝的地砖上，仰面发出一声痛吟。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　　脑海中浮出两人走出理发店时的画面：他和卫正义与曾巧莹告辞，走向停在路边的大众。而在大众后方二十多米外，停着一辆红色的大货车。大货车早已启动，车身轻颤，蓄势待发。　　确定两人坐进车内后，戴着黑色鸭舌帽的货车司机将油门一踩到底，发动机澎湃的动力让大货车像是失控的巨兽，直向茫然未觉的大众撞去。　　“老卫…”　　刘长乐缓缓神，忍着痛，踉跄着从地上站起，跌跌撞撞地向大众走去。　　辅道上留着几道黑色的胎痕，散落着碎玻璃渣和零碎的汽车零件，大片的油污。　　曾巧莹听到外边的动静，走出店门，看到车祸现场后，惊呼一声，快步走下台阶，向步履踉跄的刘长乐跑去：“你别动，我来扶你。”

“别过来…”　　刘长乐双眼看着大货车，心中泛起一丝危险的感觉，他冲曾巧莹摆摆手，深吸口气，忍着疼道：“报警，报警。”

曾巧莹拿着手机，边拨号，边担忧地道：“你真的没事？”

刘长乐不再回答，缓慢却坚定地向引擎盖弹起，严重变形的大众走去。鲜血随着前进的步伐，在身后沥沥啦啦洒了一路。　　无需言明，遇事肯定是两兄弟并肩子上。　　大货车的车门被人推开，一个戴着鸭舌帽，拎着根短撬棍的小个子男人从驾驶室中跳下来，气势汹汹地走向严重变形的大众车旁，一棍敲碎驾驶座的车窗。　　埋在防撞气囊中的卫正义立时发出惊怒交加的叫骂声：“我艹你大爷！你有种放老子出去试试！”

听到卫正义中气十足的怒骂声，刘长乐心中微松，努力挺直胸膛，快步绕到大众对面，与鸭舌帽对峙：“你就是地下赌场里那个假死的人吧？”

鸭舌帽身形瘦小，脸上蒙着口罩，留着盖过耳朵的中长发型，帽檐下的双眼冷漠无情，他沉默不语，挥起撬棍砸向卫正义脑袋。　　卫正义偏头躲避，撬棍砸在脖颈处，划出一条血痕。　　刘长乐心中骤然冒出一股怒火，双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他抬腿冲向鸭舌帽，待走到近前，拧腰挥拳，含怒向其脑门砸去。　　鸭舌帽反应极快，在刘长乐欺身上前的同时，挥起撬棍反向刘长乐面门砸去。　　撬棍比拳头要长。　　刘长乐急忙扭头闪避，仍被撬棍抽打在左胸上，他的拳头也失去准头，砸在鸭舌帽右肩，又向下滑到胸口时，拳头已自松开，因为身体失衡而改为拉扯衣物。　　鸭舌帽发出一声轻哼，挥起撬棍劈头盖脸地朝刘长乐身上砸去。　　卫正义看刘长乐被矮他半头的鸭舌帽一顿凶猛输出，急得两眼泛红，左肩“嘭嘭”用力撞着变形的车门，卖力地扯着嗓子高喊：“老刘，赶紧请大哥上身，开无双干他啊！”

刘长乐感到很羞耻。　　第一，他想莽一波，把对方带走，结果反而送了人头。第二，他跟女人打架，被揍得很惨。　　还有，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耍流氓？　　撬棍抽在身上很疼。　　想反杀，思绪却不知不觉飘得很远，让精神无法集中。　　脑袋貌似被砸了一下，有些发晕。视界渐渐变得暗淡，恍惚间，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光线黯淡的房间中。　　窗帘紧闭，一道阳光在布幔边缘显现出来。　　他坐在地毯上，身周散落着一堆武侠连环画，前方的电视定格着一个长发飞舞，桀骜张狂的剑客的脸。　　那张脸好熟悉。　　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他觉得有些头疼，指着电视中的剑客，问道：“这是谁？”

“这是你啊，你又忘记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俯下身，柔声说道：“你要记住，你是侠客，要用你的力量保护弱小的人。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他低下头，看到一双小孩的腿，他举起手，看到一双白嫩的小手。　　手上练剑留下的老茧不见了。　　地毯上放着一把古剑，他用白嫩的小手握着沉重冰凉的剑柄。　　外面的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女人深吸口气，脸上现出决然的神色，俯下身，在他耳边低语：“你要保护阿乐，他是你弟弟，不要让他受到伤害…”　　紧闭的门被砰然踹开。　　血色弥漫在记忆深处…　　心忽然好痛。　　“我要保护阿乐。”

呼喝声中，眼前的视界再次恢复清明，一根染血的撬棍当头砸下。　　“刘长乐”出手如电，双手上抬，“啪”一声夹住撬棍，低喝道：“放肆！”

他用力往下一扯，却感到身体发虚，使不出劲道。　　鸭舌帽大惊，轻“咦”一声，立即松开撬棍，双臂回收，摆起拳架，右腿后蹬，身体重心后移，左腿内旋，屈膝向刘长乐左肋猛力撞去。　　“暹罗拳？”

“刘长乐”身体后仰，撬棍顺势往下一磕。他本意是想砸向鸭舌帽的膝盖，然而恍若锈蚀的身体力道不足，撬棍反被膝盖反顶回来，虎口一疼，就脱手飞出，旋转着飞出十几米远，落到绿化带中。　　鸭舌帽得势不饶人，一个上步，拧腰挥起右肘就向“刘长乐”脸上砸去。　　“刘长乐”偏过身，身体紧贴着大众变形的车门，趁鸭舌帽前冲的架势，出手抱着她的腰，一旋身，重重砸向车顶。　　鸭舌帽腰腹用力屈起身体，后背撞到车顶发出“砰”一声巨响，下一秒，她就弹跳而起，如一头矫健的雌豹，左手在车顶一按，右腿发出破空之声，向车头的“刘长乐”脖子踢去。　　她很强，如果那晚不是林勉使阴招用迷药，孙祥武那个二五仔根本打不过她。所以她才满腔怒火，发誓要把毁掉分部的这几个仇敌全部杀掉，否则她就要承受总部的怒火。　　“刘长乐”也很无奈，每次当他醒来时，面对的都是弱势局面，要拖着羸弱不堪且又负伤的身体与人搏斗。此时接连被一个暹罗女拳师逼退，更让他怒火沸腾，当下心中发狠，侧身抬肩，硬挺着挨了这一脚。　　身体一个趔趄，被踢中的左肩阵阵发麻。他嘶吼一声，喘着粗气，忍着痛，反手捉住鸭舌帽的右腿，拖拽过来，再次抡起砸向车顶。　　大众被压得向下一跨，鸭舌帽闷哼中，挣扎着自车顶滑到另一边，隔着车身，凶狠地盯着对面的“刘长乐”。　　她的鸭舌帽早在刚才搏斗时就已掉落，露出小麦色的上半边脸。她胸膛起伏，剧烈地喘着气，一片殷红的血迹自她左颈处氤氲开来。那是上次被孙祥武伤到的地方。　　远处传来警笛声，鸭舌帽狠厉地盯着“刘长乐”，用不太纯熟的普通话恨声道：“这次算你走运！”

她深吸口气，转身发足狂奔，跑出十几米，冲到一个骑着电动车兴奋围观的吃瓜群众面前，迎面就是一记肘击。　　吃瓜群众还来不及惊慌，就两眼一翻，晕倒过去。她推开吃瓜群众，利落地跳上电动车，飞逃出去。　　直到鸭舌帽的背影再也看不到，“刘长乐”挺直的胸膛立即跨下去，双眼发黑地跪坐在地面，背靠大众车的轮胎，汗出如雨。　　卫正义“哐哐”几声撞开变形的车门，连滚带爬地冲下车，扑倒在刘长乐面前，急声道：“老刘，老刘，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刘长乐”定定看着卫正义，开口道：“我记得你，你是阿乐的兄弟。”

卫正义点点头，他想学古人说几句场面话，一时心急，想不起来合适的词汇，干脆一抱拳，说道：“多谢大哥救命之恩！”

“刘长乐”眼皮微颤几下，张张嘴，话还没得及说，就两眼一闭，昏睡过去。　　几秒钟后，刘长乐又睁开双眼，看着满脸愧疚表情的卫正义，说道：“刚才怎么回事？”

他只记得自己被那女人抡起撬棍打得很惨，最后被一棍敲到脑袋上就昏迷过去，这一醒来，只觉得全身就像是散架了一般，提不起一点力气。　　卫正义脸上表情有些复杂，沉默片刻，才笑道：“哈哈，刚才是我大显神威把那鳖孙给打跑了。你不用太感激我，等从医院出来，请我吃饭吧。”

刘长乐轻皱眉头，深深地看了卫正义一眼，没有追问。他猜测到一些事情，但现在还不是证实的时候。　　警车和救护车都已赶到，卫正义挥手大喊：“医生，医生！”

两个医生跳下车，稍一检查刘长乐伤势后，就扶着他和卫正义登上救护车。　　救护车发动后，刘长乐摸出手机，翻出韩冰洁的那条信息，回道：“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