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给荒山披上一层朦胧的轻纱。　　忽视掉矮壮汉子被碾压的血肉模糊的尸体的话，这月夜还是有些浪漫的，但可惜有尸体在，就又显得很是惊悚可怖。　　距离尸体不远处，采娜正趴在一堆乱石上呻吟。她受过专业训练，是个要强的女人，应该是实在忍受不住疼痛，才会发出声音，提醒别人她还活着。　　刘长乐看向采娜，问道：“她情况怎样？”

他肩上插着刀，疼得冷汗直冒，不转移注意力，真是一刻也忍受不了。从这点来说，他和采娜是同病相怜，感同身受。　　韩冰洁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语气冷漠地道：“她胸骨断了几根，内脏有出血现象。不及时送到医院抢救，会死的很痛苦。”

卫正义是个厚道人，所以有些不喜欢韩冰洁这种态度，就挑眉问道：“你不是医生吗？就不能先想办法稳住她的伤势？她是很重要的人证。”

“呵呵。”

韩冰洁冷笑一声，说道：“我是精神科医生，又不是外科医生。这荒郊野岭的，只适合埋人，不适合救人。”

卫正义脸色不悦。他不是圣母心泛滥，想的是如何通过采娜挖掘更多人贩集团的信息。　　“我爱心还没泛滥，就算我能救她，也不会去救。”

韩冰洁看向采娜，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医德？首先，这女人不是我的病人，我不需要对她负责。其次，她也不值得同情。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晚你们不来救我，那我落在她手里会是什么后果？或者说，如果我们没有打赢，那我们又会是什么后果？”

韩冰洁是个很小心眼的女人，但在这件事上，她占理。实际上，她没有趁机用手术刀给采娜做个脑额叶摘除手术都算得上是很善良了。　　卫正义沉默，他无力反驳。　　刘长乐不同情采娜，但他想问更多关于人贩集团的信息，于是就说道：“老卫，扶我起来去看看采娜。”

卫正义扶起刘长乐，一步一挪地走到采娜跟前。　　看到采娜的惨状，刘长乐忽然觉得自己肩头更疼了。她的腰椎被越野车撞断，双腿诡异地向右折去，像两截干枯的树干，一动也不能动。　　她被撞飞落下时，胸膛又正好磕在一块比人头还大的青石上，向内凹陷。断掉的胸骨刺破了内脏，从她口鼻中流出的粘稠血液已在碎石上积聚一滩。　　看到卫正义搀扶着刘长乐过来，采娜如老风箱般“嗬嗬”地艰难喘着气，眼珠向上转动，看向两人道：“你…你俩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卫正义刚因为她被韩冰洁呛了一顿，心中正压着火，听到这话，就冷哼一声，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心眼一样坏？”

刘长乐摇摇头，说道：“你汉语说得不错，想必在洛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可惜没学会与人为善的道理。”

采娜不语，眼神中不见悔恨，只有悲凉。　　坏事做尽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哪有不知道做坏事不好的道理？他们自甘堕落，自然也做好了不得善终的心理准备。　　刘长乐低声道：“反正你也快死了，不用再担心遭到报复，不如告诉我，你们的拍卖地在哪儿？公平交换，我们替你抓到背弃你的络腮胡，让他付出代价。”

采娜沉默片刻，像是回想到什么事情，止不住打个寒噤，面色惨然地道：“没…用的，你们也很快就会死。”

卫正义没好气地道：“俗话说，两眼一闭，没有烦恼。你都快死了，还替我们操心呢？　　哎，别说你不恨我们啊。你看，反正咱们双方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痛快说出你们老窝在哪，也好让我们去送死不是？”

话糙理不糙，刘长乐不得不承认，卫正义脑子正常的时候还真是个人才。　　果然，采娜惨然一笑，说道：“我不…不恨你们，可不杀你们，我就…得死。要有选择，我宁愿…宁愿待在暹罗，做个普通…人。”

她使劲喘息几下，才继续道：“我只知道…总部在我们暹罗，但我…从未去过，我们都是…分开受训的，只有敏哥那种…首领才能拜访…总部。我也想…想…”　　话未说完，她眼神一黯，就此停止呼吸，结束了罪恶可悲的一生。　　刘长乐叹息一声，神色黯然。　　卫正义正正想开口安慰他两句，手机忽然响起来，他看眼来电号码，说道：“是王倩。”

接着按下接听键，说道：“喂，是我。嗯，我们没事，被绑架的医生救出来了，现场有点麻烦，等你到再说。”

他很快挂断电话，解释道：“王倩他们在来的路上遇到一起车祸，被堵在半道，直到现在才疏通。要不这样，我留在这里等他们过来，你先跟韩医生回去处理伤口。”

听卫正义这么一说，刘长乐又觉得左肩窝疼痛难忍，突突直跳的痛感神经沿着肩头往下蔓延，几乎要撕裂他的身体。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吸口气，忍着疼道：“好。”

自市区通往万安山的公路只有一条，那起造成交通瘫痪的车祸肯定有问题，这让刘长乐意识到络腮胡一方的人对黄伟民的“遗物”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对他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想着心事，就扭头看向韩冰洁。　　韩冰洁正在低声劝林勉，清冷的月色下，穿着白大褂的冰山美人更显清绝。　　林勉神情恍惚地抱着小白的尸体，眼泪已经哭干，从嗓子中发出沙哑的干嚎。　　韩冰洁知道不能再多耽搁，蛮横地扯起林勉，往汽车这边拉拽。林勉也不反抗，抱着小白，像是行尸走肉般被一路推进汽车后排，全程眼神呆滞，一言不发。　　刘长乐看了，难免有些心酸，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就主动坐到副驾，给林勉留下独处的空间。　　车上三人都是伤员，经不起折腾。韩冰洁发动汽车，尽可能平稳地掉头驶离采石坑。山路上碎石坑洼太多，不经意的颠簸还是让刘长乐吃尽苦头，直到下山转到公路上才好受许多。　　路上三人也没心思聊天，沉默着赶到万安山精神疾病康复中心。　　想必是韩冰洁被绑架的事情已经传开，到门口，他们发现保安们的表情都很凝重，守卫人员也增加许多，给人一种如临大敌的氛围感。　　见到韩冰洁安然回来，并且副驾的刘长乐肩上还插着把刀，保安队长虽然感到惊奇，但一句话也没多问，立即挥手放行，转身让手下通知急救人员。　　林勉终究也没完全傻掉，经过门口时，低头躲在椅背后头，避开了保安队长的视线。　　韩冰洁一直开车深入到康复中心最里面紧挨院墙的一栋楼房前，进入地库后，低声对刘长乐道：“你俩在这里很安全，我给师兄安排的身份没有问题，他现在只要尽量保持低调就好，别跟任何犯罪活动扯上关系就行。”

刘长乐点点头，没有回话。　　韩冰洁一直把车开到电梯入口，早已等在那里的两个医护人员立即推着移动医疗床过来，打开副驾的门，搀扶着刘长乐躺到医疗床上，推进电梯。林勉含泪放下小白，也在韩冰洁的搀扶下挤进电梯。　　进入手术室中，刘长乐看到麻醉师和外科医生已做好手术准备，这才放下心来。　　被平移到手术床上时，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他头冒冷汗，脸色煞白地冲韩冰洁笑道：“你们会不会做手术做习惯了，顺手把我脑额叶也给切除掉？”

韩冰洁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道：“脑额叶我通常不会浪费，清洗干净后，在沸汤中烫上几秒，捞出蘸上蘸酱，那味道能把隔壁病人馋哭了。你要想吃，我给你留着，让你亲口尝尝你的脑子是什么味道。”

这个冷笑话是真的冷。刘长乐被冻得面无人色，浑身发麻，很快就在麻醉剂的作用下失去知觉。　　也不知昏睡多久，睁开眼时，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刘长乐睁开眼就看到韩冰洁坐在病床边，戴着眼镜，翘着修长的美腿，津津有味地捧着本堪比词典的厚重英文原版书在看。　　她脸上带有瘀伤，也没用化妆品遮盖，大大方方呈现出来反而显得朴素自然，那认真的样子也有种恬静的美感，对男人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只是在见识过这女人的疯狂后，刘长乐就有些怂，收回目光，轻咳一声，说道：“我口渴。”

韩冰洁合上书，语气淡然地道：“你右胳膊也断了？”

看来是享受不到病人的待遇了。　　刘长乐悲催地探起身，他不敢扯动左肩刚缝合完的伤口，只能侧着身，一点一点挪着去拿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动作有些夸张，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　　韩冰洁只是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刘长乐只得叹口气，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拿起水杯，小口喝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杯中水温正好，不凉也不热，应当是提前备好的。这让他对韩冰洁的印象又有了些改观。　　一口气喝完水，干疼的嗓子才好受一些。刘长乐放下杯子，找话道：“没想到你们医院也有外科手术室啊。”

“我们这里都是精神病患者，他们犯病时，常有自残或攻击人的行为，所以才配备一个外科手术室应急。”

韩冰洁解释完，勾勾嘴角，直截了当地道：“不用没话找话，你有什么话直说，我最讨厌磨磨唧唧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