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艺人搬着板凳来到樊氏旁边,“妹子,你的手真巧啊,看这些线纺得多匀!”
“一般化吧,”樊氏笑着说,“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学纺花,都纺了几十年了!”
“你年轻轻的就当上奶奶了,妹子真是个有福人啊!”
“嗨,有啥福啊?也就是个吃苦受累的命!”
“妹子你跟前几个孩子啊?”
“四个小子,俩闺女。娶两个媳妇了,也打发一个闺女了。底下就是事连事了!”
“那好啊,好事连连!”
女艺人笑着说。 那两个小孩嚷着要出去,家康就一手牵着一个领着他俩出去了。男艺人站了起来,“我也到外边看看。”
“先生,你别远去啊,饭一会儿就做好了。”
樊氏说道。 “中啊,我就到院子外边转转。”
说着,他就走了出去。 “你俩从哪儿来啊?”
樊氏问女艺人。 “俺是归德府的人,不过也好些年没有回去过了。”
女艺人答道。 “老家没有人了?”
“没有人了。我五、六岁的时候俺娘就死了,俺爹带着我在外头卖艺。后来他收了一个徒弟,就是俺现在这个当家的。我长到十来岁,俺爹领着俺俩来到周家口。起先住在破庙里,后来买了两间草房子,俺几口就住在里头了。十来年前,俺爹死了,俺也没有把他送回去。跟一家财主说了好些好话,又给那一家拿了几块钱,就把俺爹埋到东关一块荒地了!”
“那也中,俗话说得好,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啊!”
女艺人叹了一口气,“人死了啥都不知道了,埋到哪儿都一样!”
“我看你比我大几岁,孩子的事都办完了吧?”
女艺人摆摆手,“几个孩子都没有成人,那个小子都长到十二三了,说不行就不行了!我后来还大病了一场。”
说着,她的眼圈红了起来。 樊氏岔开了话题,“你当家的姓啥啊?”
“他姓辛,俺娘家姓甘。他也是个苦命人,十来岁就没爹没娘了!”
说完,女艺人揉了揉眼睛,“俺兄弟他们下地去了?”
“他领着三个儿子下地干活去了,种了二亩地的豌豆,收豌豆去了。那个二闺女上她姨家帮忙割油菜去了,昨儿去的,今儿下午也该回来了。”
樊氏笑着说。 “我从小家里就没有地,也不会种地。在家种地多好啊,也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
女艺人羡慕地说。 “你们在外边挣了一辈子钱了,也管买几亩地啊!”
女艺人摇摇头,“别说手里头没钱,就是手里有钱也不能买地。俺两个都不会种地,就会唱几句道情!”
樊氏问:“你们出来唱戏,晚上在哪儿住啊?”
“这几天就在盘龙观。”
大儿媳妇在灶屋里喊:“姨,饭做好了。你们洗洗手吃饭吧。”
“中啊!”
说着,樊氏站了起来。 樊氏来到大门口喊了一声:“家康,饭做好了,赶紧回来吃饭吧。”
家康答应了一声。很快,他和那个男艺人一人扯着一个小孩走进了院子。 樊氏笑着对那个男艺人说:“先生,咱到堂屋吃饭吧?”
“不用了,”男人笑道,“在外边吃吧,外边凉快!”
几个人洗了洗手,两个小媳妇给他们端出来四碗用红薯面做的蛤蟆蝌蚪,然后把两个孩子拉进灶屋。 女艺人笑着对樊氏说:“俺当家的就喜欢吃蛤蟆蝌蚪,今儿个可对他的胃口了!”
“好吃就多吃点!”
樊氏笑道,“山珍海味咱没有,家里的红薯干面还有半缸哩!”
男艺人笑了笑,“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别说红薯干面了,就是吃青菜,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说完,他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看到女艺人没有动筷子,樊氏有些奇怪,“你咋不吃啊?”
“我等一会。”
女艺人笑道。 等男艺人把碗里的饭快吃完了,女艺人端着碗走过去把她碗里的蛤蟆蝌蚪给男人扒了一半。 樊氏这才明白,“你是害怕你当家的不够吃啊!我刚才就说了,家里的红薯干面还有半缸哩!”
“不是,不是,”女艺人笑着说,“我的饭量小,他的饭量大,我这一大碗吃不完啊!”
男艺人把碗里的饭吃完,樊氏笑着问:“先生要是没吃好,灶屋里还有啊!”
男艺人擦了擦头上的汗,“吃好了,多谢大妹子盛情款待,我好长时间没有吃过恁好吃的饭了!”
“家康,还用这个碗,去给这个先生盛碗面汤!”
家康拿过那只碗就去了灶屋。 当男艺人正在喝面汤的时候,杨四兴父子几个回来了。 看见家里有两个陌生人,杨四兴笑着问:“家里来亲戚了?”
“不是,”樊氏答道,“晌午头来了两个唱门的,我就留他俩在咱家吃碗饭!”
那对艺人夫妇立刻站了起来,男艺人感激地说:“兄弟,你们一家都是实在人啊,以后你们家的日子一定越过越好!”
“多谢你的吉言!”
杨四兴高兴地说道。 “你们吃饭吧,俺两个趁晌午头家里有人,再去转几家。”
男艺人说道。 “那好,你们去忙吧。”
杨四兴笑道。 樊氏对那个女人说:“啥时候再来俺村,过来歇歇脚喝口水啊!”
“中啊,大妹子,我啥时候也忘不了你们一家!”
艺人夫妇带上他们的东西就朝大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