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看懂了,也看透了,才故意拿了她看得最熟了的市井小吃做由头,好让大公主多注意到自己一些。没想到杨瑾希一上来就拆了她的台子,不由怒道,“城南阿香婆的豆花好得很,不然也不会天天早上卖空,去晚了就吃不到了。杨姐姐,你觉着不好的,未必就是真的不好,你觉着好的或许别人还嫌骚呢。”
这话听着就有些刺耳了,徐明薇皱眉看向她,还不等旁人开口,杨瑾希便冷冷清清地说道,“胡家专卖羊肉汤三十多年了,做一天,歇一天,一天也只卖一头羊。那羊是高山养的,半点行膻味都没有。整只羊拆骨卸肉,一口半人高的大锅连羊头一块炖上一天一夜。食客只需十文钱,拿一大碗,放好码料,再拿一副半人高的长柄大勺子,站在锅边上随你捞,捞上什么便是什么,只要你的碗放得下。那羊肉大多都已经化在汤水里,只有大骨头上的还有肉块,去得晚的人也只有汤能喝了。胡家一碗羊肉汤,汁清水清的,撒上一把香葱就够,没肉也能喝得极为满足。我家几位哥哥为着胡家一口羊肉汤,也曾让家中厨子试着做过,左右不得其中真味。只好等着有肉汤的日子天还没亮就出府排队,丑时到的,前面就已经排了十来个人,其中也不乏大富之家的。若是羊肉汤的滋味不美,又怎能引得老饕们趋之若鹜?”
周冉星被说得哑口无言,竟找不到言辞来辩驳。徐明薇却是心下暗叹,果然是真人不可貌相,杨家几位小辈堪称是吃货里的行家,为了一口羊肉汤做到这地步,也是绝了。大公主先前听周冉星说豆花就已经馋得不行,这会儿听完羊肉汤,肚子里的馋虫那是叫得千般响亮。可惜自己身在宫中哪里也去不得,叹气问道,“也不知道这胡家的羊肉汤是何滋味,杨姐姐,你说要是我让母后宣了他们进宫做羊肉汤,他们可肯?”
周冉星语带轻蔑地插嘴道,“公主殿下召见,已经是他们天大的福分了,还需要问过他们肯不肯吗?”
大公主眉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皱,周冉星连自己已经被大公主讨厌了都还不自知,又在那里说道,“既然这胡家羊肉汤做得这般好,大公主殿下不如就将他们长留在宫中,想喝的时候就能喝到,岂不是更好?”
杨瑾希看她一眼,淡声道,“市井小吃,便该是端个碗站在街边上痛快喝了,才够滋味。大公主想要召胡家的进宫做一碗羊肉汤,又有何难,怕只怕其难登大雅之堂,到时候反而坏了大公主的心情罢了。”
大公主忽然抚掌大笑,赞道,“妙啊!这羊肉汤的确像杨姐姐所说,就该是端个碗站在街边喝了才显痛快!杨姐姐你也是这样去的?和你的哥哥们?”
杨瑾希说到家里人脸上表情才柔和了一些,回答道,“瑾希是由祖父带着去过几次,穿个男孩的衣服,天还么亮就在胡家摊子外头等着了,尤其是天冷的时候,在外头排着队天寒地冻的,等胡家开了摊子,交了钱领个大海碗,一碗热烫烫的喝下肚子,手脚就全都暖和上来了。喝到半碗的时候隔壁烧饼铺子也开张了,再加个又薄又脆的芝麻大饼,一天都圆满了的感觉。”
大公主憧憬道,“真希望哪天能出宫尝尝杨姐姐说的人间极味,宫里头做来做去都是那几样菜,实在是没味道。”
周冉星还没听出前头大公主的意思,又说道,“这还不简单,让胡家的进宫摆下个摊子,只要不是中规中矩地在饭桌上吃,也是一样的啊。”
大公主正色道,“母后和父皇经常教诲本公主,要与人仁政者,上位者必克其欲,与民休养,与民生息。一味追求享乐,放纵私欲,离大厦倾覆一日也必不久远。再说,照杨姐姐的话,老饕们等两日一市的羊肉汤已是十分幸苦,只因我一己私欲就让人把羊肉摊子收了专门到宫中做汤,我一个小孩子能喝掉多少?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京城那么多胡家羊肉汤的爱众?”
几人在厅中说得专心,都没注意到方梁两位师傅早就已经到了,竟是侧耳听了个全场,在听到杨瑾希说到杨阁老爱带着她去羊肉汤摊子上喝汤时,脸上都露出个狭促的笑容来;听到周冉星骄横地怂恿大公主任性行事时眉头皆是紧紧皱起;听到大公主最后那义正言辞的“上位者必克其欲,与民休养,与民生息”时,不禁抚须笑了。“好一个上位者必克其欲,与民休养,与民生息!”
梁师傅抚掌走了出来,赞叹道,“数日不见,长生倒是很有长进!”
徐明薇等人都没料到两位师傅这么快就到了,面上皆是一惊。大公主受了梁师傅的夸奖,十分得意,偏又要做出了谦虚的模样,拼命克制着自己不翘尾巴的模样让两位师傅都忍不住笑了。方师傅说道,“长生小小年纪便知道克己,是万民之幸事。瑾希家室渊源深长,却上至阁老,下至孙辈,都做到了归真。不以外物为己身,不以权势为自持,也是难能可贵啊。”
杨瑾希颊上微红,躬身谢过方师傅的称赞。两位师傅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到周冉星,但前面通篇都是对大公主和杨瑾希的溢美之词,在场的谁还不明白两位师傅的意思。周冉星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能在地上挖个洞好钻进去。见众人都不理会自己,一时又气又窘,暗暗在心底将杨瑾希恨上了。但人家祖父是内阁正一品大臣,父亲也是内阁大学士,比自己一个户部侍郎的出生是好上太多。周冉星没底气跟杨瑾希硬碰硬,只能暗骂一声,但叫她走着瞧。前面的争论既了,两位师傅也无意再多说什么,让连同大公主在内的各家姑娘都自己磨墨,铺了宣纸开始写两张的作业。除了左家两姐妹呆愣着没动手之外,其他几人都纷纷用小勺子舀了泉水,拿墨块在砚台上推了,看着墨汁渐渐浓厚,才提笔开始写了。左悠兰和左悠竹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方师傅和梁师傅两人各自带了一个,教导着她们该如何用镇纸压了纸张,研磨墨汁的时候又有那些要讲究的,等两人都能上手了,才手把手地开始教两姐妹如何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