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都城,洛阳,、已经是堆成山的案台之后,一道凌厉的目光配上那张依旧略带稚气的脸,着实也是多了几分耐人寻味之色,案台之下,早已久跪多时之人背挺得笔直,整个人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深沉。父王在世曾言,囚禁二字,于元氏子孙而言,最是诛心。折磨身躯并不可怕,折磨心灵,才是最根本。父王的手段,他是从小耳濡目染,也从未有过怀疑。毕竟事实就在眼前,就算他元诩想要忽视,也绝不可能。只是,在一众元氏子孙身上都得到应验的话,在这元叉身上,却似乎是丝毫效果都没有。目光直直盯着面前的元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可眼前跪地之人,却是一动不动依旧保持原样。元诩手中的笔依旧未动一个字,可那几乎被折断的脊背也泄露了大魏之主今番并不十分好的心情,元叉这小人,从前,倒是他小看了他。本以为只是个贪得无厌、唯利是图的小人,没想到,在他身上,居然也能找出几分清河王叔的影子。元诩的眼神更加阴郁,心头更添几分不快,“王叔这是何意?”
“大王,胡氏妖女决不可留!”
显然苍老许多的元叉几近声嘶力竭,连带着那张原本还有几分往日影子的脸也多了几分怖色,几乎是匍匐上前,元叉的眼中愤恨之意着实太过显眼,“大魏如今遍地狼烟,我元氏一族英名几乎尽数扫地,那梁王麾下猛将济济,南境之地根本无从抵挡,北地之乱事到如今早已是无法挽回,可南境之处只要大王肯,”“肯割地求和,亦或是,与那梁王称臣纳贡,就可解我大魏朝廷今次北地祸乱燃眉之急?”
元诩冷冷一笑,终究还是他元诩高看了这元叉。小人就是小人,一辈子,都想着拆东墙补西墙!“王叔身体既然抱恙,还是在府中好好将养的好,朝政大事有本王与诸大臣商议,王叔尽可放心,”“大王可知,那高阳王元雍”“司空虽贪婪,但为人有底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王既是大魏之主,自当知晓谁是几斤几两。”
居高临下地瞥了眼似乎是有些懵的元叉,元诩只觉好笑,一个丧家之犬,居然还敢在他一国之主跟前指手画脚,莫不是真以为他元诩拉不开叔侄脸面,不敢对他这个叔父兼姨夫下手?“夜深露重,姨夫请回吧!”
“大王!”
“姨夫心中若真认本王为大魏之主,今番之事,到此为止。”
元诩的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冰寒,饶是元叉自认浸淫这官场多时也忍不住打个哆嗦,胡氏所言未有错,元诩,他们所有人都是错看了。···········“元叉?呵,他倒是时时惦记着,”“太后息怒,那元叉早已是丧家之犬,又有何,”郑俨的声音越来越低,临了亦是忍不住一个哆嗦,“太后息怒,小人,小人,”“肺腑之言而已,何错之有?”
肺腑,之言?郑俨颇是不明,偷觑一眼胡氏,入目所及尽是自得之色,如今宫内人人都在传太后与大王嫌隙加深,早晚有一日两宫之间会爆发大的战斗,大王如今早不复昔年的恹恹之色,太后也是不该往日张扬,按理说这二人不该是如今这般,“郑大人,郑大人!”
胡安心有余悸,虽说这后庭中人只需看脸,可偏偏太后瞧上的这一个两个皆是,“太后恕罪!”
郑俨仿若如梦初醒般又跪了下来,胡氏脸上笑容依旧,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郑俨心头一凉,“郑俨,退下!”
“····是。”
“太后?”
“宣元叉!”
“···是!”
胡安心里暗暗叫苦,太后如今,算是又和元叉要搅合在一起了么?大王若知晓,那可怎么好?················同一时刻,长乐王府南朝太子詹事周舍面前的茶已是凉透,可他却依然未有品一口的意愿,虽着在洛阳之地能喝上这上好的西湖龙井着实不易,可眼下这状况,着实也是,“长乐王爷,太子殿下当真诚意十足。”
“素闻周大人才子之名南朝皆知,以大人之才,如今居然沦为说客,太子殿下的诚意,果真让人叹服。”
不出意料从来人脸上看出恼意,元子攸的脸上浮起笑意,“如今南北战事未止,从明面上,大梁可是占着优势,大梁皇帝想取尽我北朝国土,太子殿下今番又遣周大人来求和,如此一正一反,倒是本王糊涂了,大梁天下,做主之人,究竟为谁。”
“太子为储君,储君者,国之未来,既是国之未来,自当为大梁千秋万代考量,战事已开多日,南北皆是死伤惨重,胜负又有何意义,仁君者,最该考虑的从非是胜负,而是民生,王爷若非与周舍所虑不谋而合,如今,也非会在此听周舍闲扯多时。”
一身素服之人缓缓起身,“长乐王爷,此乃为天下苍生计。还望王爷,早作定夺。”
·············“太子舍人,周舍,”尔朱英娥喃喃,脑中似乎也在飞快运转,元子攸的脸上噙着笑意,直到尔朱英娥终于是皱起眉头嗔怒一眼方才是敛了笑意,“那萧衍何许人也,这周舍轻而易举走过萧衍的眼线来到北地,真的是他智谋过人,本王看也未必,”“子攸之意,有人故意为之?”
“若本王未料错,那人,就该是梁帝萧衍,一心向佛之人,却手执屠刀对向万民,我佛虽慈悲,但苍天有眼,这位梁帝,未来,大抵也逃不出天罚。”
“你我二人,就能逃得出?”
元子攸一愣,忽的也是低低一笑,只闻得一声惊呼,刚刚还是稳稳当当在跟前之人已是落在怀中,尔朱英娥漂亮的双眸仿佛能滴的出水,他素来最喜的,便是这双水眸,如今,还是百看不厌,“与卿相交尔,做鬼亦风流。”
“下流!”
嘴上娇嗔,脸上已是有了一抹羞红,元子攸心情也是极好,“英娥,”“嗯?”
“本王听闻,那武川一脉,如今也入了尔朱一族麾下?”
“还未,”“为何?”
“武川之地,人才济济,却是各有心思。”
各有心思,么?思及当日那釜底抽薪之人,元子攸也是叹口气,独孤如愿,确是个,有心思之人。··················“恭喜阿妹,如今那元子攸,终是阿妹囊中之物了。”
黑暗之中,尔朱兆调笑之意一览无余,尔朱英娥眼中闪过不豫,阿兄的个性虽说她一向心知肚明,可那也非是代表,她尔朱英娥还得忍,“阿兄,那周舍究竟是何故?”
“阿妹既已心中有数,何故还明知故问?”
果真,也是中了尔朱一族之计了么?尔朱英娥心内一沉,“那周舍虽是个迂腐之人,倒也不失为愚忠,留着他,总好过有个精明强干的对付我等强。那梁国太子虽说有几分本事,可若是没了他,那梁帝可就,”“国家大事,男儿做主,阿妹非要多虑,眼下阿妹的心思,还是多放在元子攸身上为好,大魏之主,到头来,必须得是我尔朱一族说了算,元诩既不识抬举,元子攸,可千万不能重蹈覆辙,阿妹,尔朱一族的未来,可都在你掌握之中。”
“····英娥,明白。”
···················“···万仁徒留洛阳,当真也是大材小用。”
扔下手中密件,尔朱荣脸色并不十分之好,那元子攸,如今虽表面上看起来唯唯诺诺,可元勰的儿子,若真这般听话,反而才是不对劲,虎父无犬子,那元勰昔日何等风姿他尔朱荣可是亲眼瞧过,这元子攸就算没有十分,总归也该有五分相似才是,可今番,为何却是这般,“尔朱氏女子,耶耶莫要轻视,”英娥么?尔朱荣的脸色顿时古怪了几分,只是片刻之后也是压了下去,当初元子攸既是他尔朱荣所选,无论如何,都无从反悔。“那武川之人如何?”
“按兵不动。”
看来这鲜于修礼,当真功夫是用的深啊,不对,应该说,那高欢之计,算的实在是精,不过,他尔朱荣也非是无脑之人,他看中的人,若是到了手边还被人夺去,传出去,他尔朱荣的名字,也是要倒过来写了!“贺拔岳何在?”
“已在帐外守候多时,”尔朱菩提双手抱拳作揖,“菩提这就让他进来。”
···················“阿斗泥?”
“阿兄,你我既选择入秀容,就没有选择,”贺拔岳一脸淡然,对上贺拔胜颇是忍耐的脸也是浮现一抹笑,“如今北境,除了秀容一处,还有哪边可以让人一展身手?我等在秀容也算建功立业,为何要让昔日兄弟都隔绝在外?”
“阿斗泥所言,未必没有道理,破胡,今番中山之行,你与阿斗泥一道去!”
“···是,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