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元年,十二月,杜洛周至黄瓜堆,与高车酋长斛律金战,斛律金败,率部众退,然杜洛周穷追不舍,斛律金与其兄斛律平辗转脱险至秀容,为秀容领命酋长尔朱荣所救,帝诩得之,派使臣抚之,曰,“高车一族,为国尽忠,当为天下表率。”
尔朱荣亦上表,秋署斛律金为别将,帝诩准奏,高车一族,遂在秀容安身,时人叹曰,“北地者,何人能安?当属尔朱一族也!”
—前言“尔朱一族?呵,这功高盖主四字,尔朱荣如今,是越来越担得名副其实了。”
五原镇,鲜于修礼府上,放下手中刚至的密件,鲜于修礼的脸上尽是玩味之色。这个尔朱荣,当真是把自己当成大魏擎天柱了不成?哼,不自量力的东西,当真以为那元诩对他,很是放心么?鲜于修礼的脸上浮起一抹怪异,唇角也是多了几分笑。这样也好,尔朱荣这小子既然是自寻死路,他鲜于修礼,何必多此一举捞他一把?紧紧闭起的房门陡然传来一阵“吱呀”声,鲜于修礼的眼神立刻凌厉,不过,触及那双似乎带有魔力的双眸,鲜于修礼的脸上有瞬间怔愣,可片刻之后也是立刻反应过来,“独孤郎,许久未见,倒是更添几分色彩。”
目光落到一动不动的独孤如愿身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鲜于修礼的目光也不由得冷了几分。那燃烧殆尽的密件,对你独孤如愿,就真的这般紧要?“独孤郎,此乃我鲜于修礼居所。”
鲜于修礼话里警告意味十足,眼神虽依旧平静却难掩杀气。独孤如愿眸色依旧平静,对上鲜于修礼若有所思的脸,也是缓缓躬身行了礼,“将军若是此番先过窃喜,怕是要失望。那斛律金虽骁勇,但屡次叛变之名大魏早已人尽皆知,太后此番将斛律金置于秀容,未必不是存了一箭双雕之意。”
对上鲜于修礼似笑非笑之脸,独孤如愿报之以微笑,看来,此番倒是他独孤如愿对自己个儿太过自信,倒是小瞧了这,鲜于修礼了。目光微微垂下,独孤如愿眼中的光芒也是暗淡了几分。对上空荡荡的四周,他的唇角也是微微勾起,“葛荣将军何不见踪影?”
“阿荣为定州股肱,他做事,鲜于修礼非会插手。”
鲜于修礼默默往独孤如愿跟前而来,对上独孤如愿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模样,脸上也多了几分冷意,“独孤郎此番前来,莫不是为挑拨我兄弟二人关系而来?”
这话里的威胁意味,怕是个傻子都听得分明。看来,太原王所言丝毫未有错,这鲜于修礼的确算的上骁勇,可这气量,委实是太过小。成大事者,最忌讳的,就是气量狭小,鲜于修礼,终究还是逊色一筹。独孤如愿眼光微变,却也飞快掩下不该有的神色,“如愿不敢,”独孤如愿缓缓开口,“只是有句话,独孤如愿还是要说。将军可知,为人臣者,最痛恨不患寡而患不均,凡事可以缺少,却绝不可不平均。”
清亮的眸中仿佛有亮光在闪耀,让人无论如何都移步开目光,饶是鲜于修礼自认定力一流此刻也有些许怔愣,思及刚刚独孤如愿所言,他的目光也是微微眯起。独孤一族的小郎君,的确,可以称得上智者。“独孤郎所言,鲜于修礼会铭记于心。”
对上独孤如愿丝毫未变的双眸,鲜于修礼的嘴唇微动,终究还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这个独孤如愿,说到底,从来都不是真正站在他鲜于修礼一边。他已经费尽心机招揽这许多时,这小子,都是明面上客气,背地里疏离的很。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如此,他鲜于修礼得到既得的利益就行,至于其它的,不会再强求!室内陡然安静下来,静的连一根针掉地都能听闻,直到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方才打断二人之间颇是怪异的气氛。独孤如愿的目光落到已是匆匆入门的人身上,眼中瞬间更加复杂。元洪业,身为元氏一族男儿,你究竟是心甘情愿屈居人下还是有所图谋,我独孤如愿,倒还真是拭目以待。“元将军必有要事而来,如愿告退。”
鲜于修礼没有答话,独孤如愿却是心知肚明。眼下,之于这鲜于修礼而言,一个心甘情愿归顺的元洪业,可比他独孤如愿来的有价值的多。不过,这价值究竟几何,怕是只有鲜于修礼本人才能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的,自古以来,从来都不缺少。这鲜于修礼,自然,也不例外!独孤如愿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元洪业的拳头不动声色捏起。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武川领民酋长之子,居然也敢对他元洪业如此轻视,当真以为他元洪业是好欺负的不成!心里一阵阴骘,元洪业却也立刻压下。眼下,不是他意气用事的时候,这独孤如愿,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收拾,眼下,让鲜于修礼对他元洪业另眼相看,才最紧要!“大王!”
元洪业双手抱胸已是行了大礼,可礼还未毕,却也被鲜于修礼扶起,“洪业,鲜于修礼不过一介府兵,当不得你如此大礼。”
鲜于修礼脸上全是和悦,看在元洪业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意味在里面。心里一急,元洪业已是扑通一声跪地,“大王不可过谦,”剑眉星目,目光执拗的某人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自跟随大王那一日起,大王就是天下之主,既是天下之主,当有异于常人的魄力!”
元洪业的眼中全是诚恳,忠诚之心一览无余。鲜于修礼没有多言,脸上却是浮起显而易见的笑容,这元洪业倒真不愧是元氏宗亲,这说出来的话,都比常人动听,难怪昔年那元叉最是宠爱他这个堂弟,时时刻刻都念叨,不过可惜啊,元叉如今都已身首异处,又何来可能与这元洪业恩德,他鲜于修礼虽不比那元叉昔日呼风唤雨,可元洪业若真能帮他打下这天下,元叉能给的,他鲜于修礼也不会吝啬,毕竟,对江山之主而言,最重要的是,忠心,其他的,都可以忽略。元洪业既然愿意将忠心献给他鲜于修礼,他鲜于修礼又是正值用人之际,提拔这元洪业,又有何不可?虽然他是元氏一族,可那元氏一族,如今再无他元洪业的依靠,甚至早把他元洪业看做叛徒,已是走投无路的元氏一族之人,既对元氏一族了如指掌,又不为元氏一族所信赖,这样的人,岂非是天赐给他鲜于修礼最佳助力?鲜于修礼的脸上笑容更大,看向元洪业的眼神也更加和悦。这是天要助他鲜于修礼,谁也拦不住!“洪业,本王要你盯住那杜洛周处,现如今那杜洛周处可有动静?”
鲜于修礼的脸上已经再无怀疑,元洪业的心头终于松口气。思及那杜洛周小人,他的脸色也是难看几分。“盛名之下其实难附,杜洛周如今打着破六韩旗号,可那匈奴一族都已跟着破六韩常归顺朝廷,真正归附杜洛周的,其实未有多人,不过,”元洪业的脸上多了几分犹豫,鲜于修礼的脸色瞬间一沉,“说!”
“恒州之地,响应者,甚多,据洪业所知,那恒州高欢和尉景暗中可与他打得火热。”
想起高欢那个奸佞小人,元洪业的脸色更加难看。一个出身卑贱的小人,靠着女人一步步走到今天,就算他主动对他元洪业示好又如何,他元洪业,可一点相与这等卑贱之人称兄道弟的意思都没有!不过,称兄道弟他元洪业的确是不愿意,可如今这高欢既然主动示好,他元洪业,得些好处,也不是不行。毕竟,高欢这种小人,没必要和他客气!“大王,那高欢小人,”“高欢?尉景?呵,这杜洛周还真是,招人喜欢,”鲜于修礼一脸似笑非笑,元洪业的脸上也多了几分错愕,片刻之后眼中业不由得多了几分怀疑,元洪业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鲜于修礼,跟随鲜于修礼的日子不算短,对鲜于修礼,他自认还是多几分了解。眼下,他这笑,摆明了是,意有所指。意有所指是么?也就是说,鲜于修礼对这高欢,也是多了几分,利用的意思在。不错,这一点上,鲜于修礼,倒是和他元洪业的想法,不谋而合。元洪业的脸上也是浮起一抹笑,立刻也是打蛇随棍上。“大王英明,那高欢不过权宜之计,杜洛周目光短浅,居然还真信了,这等愚蠢之人,绝不会成为大王的对手,更何况据小人所知,洛阳那处,元诩小儿已铁了心要将杜洛周赶尽杀绝,大魏如今虽不若从前,可真的想对付杜洛周这区区人马,还是绰绰有余,秦州之地莫折念生处萧宝寅还深陷泥潭,待螳螂与蝉皆是筋疲力尽之时,就是我等黄雀出现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