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成蹊望着大哥一家子团聚,其乐融融的模样,不知在想些什么。容侧妃斜了儿子一眼,低声道:“羡慕了?”
哼,羡慕了就趁早给她把儿媳妇儿娶回家,不用多久,也能过上这样夫妻和乐的生活,干瞧着别人有什么用!“上次和你提的,季太傅家的小姐,你觉得怎么样了?正好你父王回来了,尽快把这事情说妥为妙。”
裴成蹊容色淡淡:“全凭母妃做主。”
容侧妃只做没听出来他言辞间的不乐意,自顾自地安排了下来。宁王在王府里见了久违的亲眷,换了衣服,便立刻要去宫里面圣。他没有带上裴戎,只让长子好生陪一陪母亲和妻儿,却叫上了裴彦钧同行。亲王车仪里,裴昼川望着容色焕然一新的儿子,问道:"阿钧,你在信上说的,身体已经恢复,是真的?"裴彦钧把温玉汝解出来的病因,仔细和父亲说了,听得宁王的眉头又锁了起来。“中毒?南疆密蛊?”
宁王喃喃自语,“南疆?”
怎么会是南疆?“阿钧,你这些年受苦了。”
半晌,他才叹息道。万万没想到,能从父亲嘴里听到这种话,裴彦钧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这个父王,向来是把儿子当牲口养的,就算天上掉刀子雨,让你受着你也得受着,还得感恩戴德。这么多年以来,他何尝在这个男人嘴里听到这么一声带有愧疚意味的软话和关心?“不必,我既然受住了,熬过来了,便不觉得辛苦。只要能找到罪魁祸首,让其不能再为祸他人,就心满意足。至于其他,岂敢奢望。”
裴彦钧淡淡道。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父王只是在安慰自己。他是在对他抱歉,明确地回答他:就算你如今的身体彻底好了,我也不能让你回到玄甲铁骑。你只能继续留在这个京城,做宁王府的质子。听到这个回答,裴昼川心中满意,又道:“你那个娘子,看着是个懂事的。只是她出身还是太低,你若觉得委屈,为父可以……”“父王!”
刚刚都还一直冷静的裴彦钧,立刻打断了他,“父王不必费心,玉汝她很好,儿子……很是满意这桩婚事。”
他这个爹平日里没怎么多关心他,好容易回来一趟,觉得亏欠自己想要补偿他了,却不补偿半点他想要的,反而想多管闲事折腾他的姻缘,这什么人啊!果然,他做裴昼川的儿子,就是来还债的!难得看到裴彦钧这个模样,宁王心里倒是新鲜。看来不止母妃,连阿钧似乎也很是喜欢这个娘子?那他需要重新评估这位儿媳在王府的地位了,或许离开之前,还得把给三房的东西多加一点。只要她能好生侍奉长辈,照顾好阿钧,其他的也没有那么要紧。“既然如此,你且和我说说晋州的事情。”
提起这件要紧的事情,裴彦钧敛去了心里对父亲的诸多不满,把几个月以来在晋州的事情详细说了。他再怎么对这个父王情感复杂,却也清楚地知道,他是宁王府的顶梁柱。无论东陵旱灾的事情,到底真相如何,父王又在这件事当中扮演者怎样的身份,他都必须全盘托出,避免消息的错漏,给他安身立命之所带来灭顶之灾。听完之后,裴昼川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东陵,齐隽,多么遥远的名字啊。他还记得那位司农卿死的时候,双腿的膝盖骨都已经被挖了,因为有人害怕他跑除了自己的手掌心,说出来更多不该说的,他的眼睛也被刺穿了,只能箕坐在地上,破口大骂。可是没等到他骂完,舌头也被人用刀割了下来。没想到,多年之后,他的儿子却活了下来,还潜入了北疆,策划了一场向他复仇的计划,让阿钧陷到了北狄人的手里。“你说的齐隽的那个儿子,叫什么,现在在哪儿?”
“齐鸿生,现在还关押在大理寺的牢狱之中。”
“东陵的事情,和我们王府确实有关系,却并非是齐鸿生所说的那样。”
裴昼川冷冷道,“玄甲铁骑背靠敷州,南接中川,再怎么缺银子,也不至于千里迢迢打到灾民的头上。”
他要中饱私囊,有的是更方便的地方,何必去东陵这么遥远陌生的去处?“至于他所说的,那几年玄甲在东陵的踪迹,确有此事,但不过是先帝不能完全相信监察御史的话,所以让我的人,暗地里打探其中动静罢了。”
为了查出真相,裴昼川派去的探子不得不和东陵的官员们虚与委蛇,才能获取信任,拿到证据,想必这些动作和留下来的文书,让这个齐鸿生查出来,生出了误会。误会?听到父亲这不轻不重的两个字,裴彦钧的心头涌上了无边无尽的怒火。多么可笑,雪三营那么多人的惨死,他这些年所受的折磨,就挂在了这么两个字的身上?“这个人不会活多久了。”
裴昼川感受到了儿子压抑的情绪,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且不以这个齐鸿生犯下的诸多罪行,凌迟处死也不为过,就凭他和玄甲铁骑的这一段宿雠,裴昼川也不会让他活多久。听到父王这句话,裴彦钧便知道,齐鸿生不仅会死,还会死得让人抓不出错处,他这个父王,向来是有这个本事的。可是他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报仇雪恨的快意,反而生出了巨大的悲伤。这就算是给他的交代了?“你在京城里呆了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学会一个道理?有些事情,不知道永远比知道的要好,难得糊涂。”
裴彦钧冷笑了一声。他确实是学不会,一个天生的犟种。这么多年的伪装,这么多年病痛的折磨,也改变不了他宁为玉碎,不远妥协含糊的脾气。裴昼川无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东陵灾情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先帝最终选择不公布真相,默许了齐隽的结局,也是为此。只能牺牲他一个人一家族,来粉饰太平,维持安稳的假象。”
从这一点来说,齐鸿生恨得倒也没错。大楚朝廷确实亏欠他齐家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