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便拎着熬了大半夜的白粥,天刚亮就和白克礼两个赶到医院,推开门不但看见到女儿和外孙都醒了,而且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本来么,一推开门就对上一大一小两双好看的眼,应该是件极赏心悦目的事,毕竟母子俩各自的颜值都放在这儿,如今搁在一块,眨巴眨巴眼看过来的时候,电量可不止一加一那么简单了。只唯一不同的是,大眼睛里写满无措和紧张,而小眼睛里则装满了委屈和……娇气?这么情绪化的宝宝,真的是他们家那个睿宝吗?白夫人与丈夫面面相觑,然后上前打招呼,就听到睿宝委屈地摸着肚子,又喊了一声饿。白夫人:所以她跟老白还没到的时候,睿宝就是在跟妈妈喊饿吗?白克礼先牵着睿宝去洗漱,白夫人就坐到床沿。她总算有机会好好看看自己女儿,同她说会儿话了。不过,很快,白夫人就发现歆宝从他们进来就一直没开口说过话,她就这样睁着眼认真地打量自己,那眼神,纯稚得就好像……刚出生的孩子,完全不认识她!白夫人勉强稳住心神,问,“歆宝,你……不认识妈妈了?”
当年,确定歆宝得的是克莱恩—莱文综合症后,她整个人就变得神经质起来,不管谁劝都没用,只要一会儿看不见歆宝她就心慌得厉害。最后闹得没办法,老白只能给歆宝办了休学,让她在家里陪了自己整整一年,期间歆宝一次都没睡去过,她的精神状态也才有所好转。老白也为了专心照顾她和女儿,专门请了长假。等她心态稳定些后,歆宝才回学校去继续上课,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要常常请假在家里陪她。她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紧张了,可身为一名母亲,面对女儿可能出现的情况,她真的没办法做到心平气和,泰然接受。一年半后,歆宝再次睡过去。这一次,她睡了足足有一星期。醒来后,她抱着歆宝又一次崩溃大哭。歆宝哄她别哭,最后,她竟然说,“妈妈,你和爸爸再生一个小宝宝吧。”
那是她第一次动手打歆宝。从小到大,歆宝不管做了什么事,她都舍不得打她一下,但这一回,她是发了狠地连着拍打歆宝,力气大到自己的手掌心都火辣辣地疼起来,如果不是老白进来,她怕是还会继续打下去。很久以后,老白才说,他从来没见过她那个样子,连他都给吓到了,那么凶,那么狠,那么寸步不让!是啊,寸步不让!怎么能让?让了歆宝就可以放心睡下去了,她怎么能答应?她抱着一声不吭由她打的歆宝,目光却是狠狠地盯着老白,然后一字一句轻轻地说,“妈妈这辈子,只要一个歆宝,别的,谁也不要!”
难怪之前总有人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原来都在打这主意,呵。“歆宝,你是妈妈这辈子唯一的宝贝,所以,你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对不对?”
白夫人捧着歆宝的脸,逼着歆宝点头。点头那瞬间,歆宝嚎啕大哭起来,是的,打她那么多下,每一下都是那么用力,歆宝都没有哭,答应自己的时候却哭了。她的歆宝就是这样乖的小姑娘。从那之后,歆宝再也没提过一句要她再生一个的话,但她没想到,歆宝竟然会忘了她,忘了她和老白!每一次醒来,她都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身体满是疲惫,心里却如释重负一般,只恍惚有种焦灼感在蔓延,要她快点,再快点,可究竟为什么要快点,又要她快点去做什么,她又怎么也想不起来。至于面前这三个人:替自己按压止血的男人、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可爱,还有此刻握着自己手的妇人,她一见到他们就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但确实不认识他们。所以虽然知道这么说对方大概会很失望,但她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白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她如何也没想到,等了整整七年,女儿醒过来了,却忘了她和老白!“事实上,大脑是人体最精密的组织,还有太多未知领域等待医学的探索。目前已知的克莱恩—莱文综合症患者,他们每一位的病症都大不相同,嗜睡或者一睡不醒只是表征之一,醒来都是毫无征兆的,所以睡美人一睡就是七年,会出现某种程度的脑损伤也是可能的。不过你们放心,接下来院方会对她进行一系列的检查,同时也会根据她的身体情况开始康复训练。至于目前这种失忆的情况究竟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要等检查报告出来,我和几位美国脑科医学的专家线上会诊后,才能给出结论。”
也许看白夫人的神情太过悲伤,谢尔顿收起一板一眼公式化的口吻,露出一抹爽朗的笑来,“比起她一睡不醒,如今能醒过来已经是上帝给的恩赐了,所以即便她真的忘记了过去,你们一家人还有将来,不是吗?”
白夫人擦干眼泪,目光变得坚毅,她对白克礼点点头,“以前的事,我们记得就好,女儿以后每天只要快快乐乐的。”
白克礼点点头,握住妻子的手。歆歆从那么小小的一团,一天天长大,曾给他带去那么多为人父的喜悦,虽说不舍得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实,但就像谢尔顿医生说的一样,曾经为了女儿能醒,他连折寿都愿意交换,如今歆宝总算醒来了,就是永远忘记了过去的事又怎样,只要老天让女儿回到他们身边就好!白克礼陪着小外孙喝粥,小家伙一手抓着刚好他手能拿住的十字开花小馒头,咬了一口就去看病床那头的妈妈,然后抿着嘴自己偷笑一下。白克礼凑过去问他笑什么呢,睿宝捂着嘴,眉眼弯弯,靠过去跟外公轻轻地说,“睿宝自己吃,妈妈还要喂呢。”
唔,手脚根本使不上力的某人抿了抿唇,忽然有点不想吃了。白夫人笑嗔了爷孙俩一眼,说悄悄话也不知道小声点,看把她闺女臊的,嘴角就跟小时候一样,鼓起来,好像一只可爱的仓鼠。“你睡了这么久,身体肯定要慢慢才能恢复,等康复了你就能自己吃饭了。”
也许是这两年来一直带着睿宝在身边的缘故,白夫人如今同女儿说话的时候也不自觉带了点哄的口吻,“你可是我的女儿,白歆歆。”
白克礼也揉了揉睿宝的头,“睿宝以后还要保护妈妈呢,所以就这么一次,睿宝下次可不许笑我的女儿,你的妈妈啦。”
睿宝像是接到一项无比光荣的任务,挺起小胸脯,点头。病床上喝着粥、刚知道自己叫白歆歆的某人气虚地想:嗯,等我先说话能顺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