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殿。瑶权一派的臣子们,都在这里与云漾紧张地商讨对策。秦宗,陈沿歧,卢敬准,沈天格等走在场。直到寇青匆匆进宫,事情才有些许眉目。“陛下,这是东方大人要微臣转交给您的。”
云漾很是迅速地拿过寇青手里的信函,二话不说就打开来看,也就是那么两眼,霎时让云漾放弃了强硬而来的态度。“陛下,东方大人说了什么?”
秦宗问道。“他想让朕,与太皇太后,打感情牌。”
“啊?”
卢敬准不解道,“如何谈感情?太皇太后已经对东方大人施刑了,此番又是看似板上钉钉的大罪,何以是感情牌就能混过去的?”
而天格不以为然,上前恭敬道,“陛下,以微臣对东方大人的了解,他让您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他也一定是有把握的。”
“是吗?”
云漾轻声问道,又看了眼信函。而寇青也道,“陛下,东方大人还说了,他肩膀上的伤疤,一直都在。”
顿时,云漾像是茅塞顿开,抬眼看着寇青,思绪却被拉到了之前北部遇刺时候的场景。他没有让苏子演祛除疤痕吗?一直留着?“朕知道该怎么做了,诸位爱卿且先回去。”
“那东方大人他……”“朕绝对不会让他出事。”
他的承诺,在众臣心里,倒是很有威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云漾最为宠信瑶权,甚至有的时候,比得上后宫妃嫔。很快,云漾去了龙鳞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原本太皇太后是不想见他的,但是因为云漾放了话,会一直等到皇祖母召见为止,直到天黑,太皇太后终究是心疼,所以让他进去见她。“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日渐消瘦,脸色也一天比一天不好,就连云漾去拜见她,也只能在床榻之前。“起来吧。”
“皇祖母,近来身体,可还安然?”
“老骨头一把,全靠药物撑着,皇帝,你,倒是鲜少会想起哀家,今日怎的,如此用心?”
云漾脸色严肃,可面对太皇太后老人家,他没有办法严苛起来,更加不能不敬,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的祖母,更加的,也算是这么些年,父母去世后,奶奶对自己的养育之恩,一直都在。他缓缓撩起龙袍,跪下,“皇祖母,孙儿请罪来了。”
“怎么了?”
“之前东方瑶权的事情,孙儿,对皇祖母不敬了。”
太皇太后哼笑,很是无谓,“都过去那么些天了,这时候才来说请罪,皇帝是不是别有其他用意啊?”
“皇祖母,孙儿想问您,您的心里,到底希不希望孙儿做一个明君,一个像父皇,想皇祖父一样的皇帝?”
太皇太后的脸色霎时有些变化,便转眸看着他,“哀家希望,哀家也想看着你,做一个好皇帝,有一身功绩,名垂千古,可是你能做到吗?”
“孙儿能!是皇祖母,您肯不肯给孙儿这个机会?”
“你还想哀家如何?”
云漾抬眸,摇了摇头,“皇祖母您一直在掣肘孙儿的治国之道,孙儿坦言,孙儿不想再以此百年的黄老,延续下去,因为弊端已出,大晹根基已然不稳,皇帝地位,甚至没有民间豪绅和各地藩王来得强,有多少人,不事天子,专事诸侯?皇祖母您有看到吗?”
许是戳到了太皇太后心痛之处,太皇太后的脸色骤变,“皇帝,谨言慎行!”
“皇祖母,您一边说要让朕留下功绩与威名,一边又桎梏朕的治国之道,朕真的不明白您到底是何想法?”
“哀家是希望你做个好皇帝,但也不是让你随随便便,就要将大晹百年根基连根拔起,再重新建筑的,那有多难,有多劳民劳众,你自己知道吗?”
“朕知道,只是,新政的开端,是顺利的,情况也是有所好转,是皇祖母您不让继续,朕才收了手。”
云漾的双眼里,不再是仇视的眼神,反而有些柔情,看着太皇太后,“皇祖母,您一直是朕心里尊敬的皇祖母,朕从未想要僭越您,只是朕希望您可以放权一次,让朕好好做一次皇帝。”
太皇太后的眼泪,霎时流了下来,她扭头,哽咽道,“哀家是怕你会万劫不复啊,若根基随意触动,那些宗亲,有几个会同意呢?你这个皇位,又要怎么稳固呢?”
“皇祖母是为了朕着想的,朕知道,可朕已有良臣,已有自己的羽翼,所有人都肯为大晹奉献自己,您何不给大家一次机会呢?”
“良臣?你是想说东方瑶权吗?”
云漾点头,直视着她,“没错。”
“就是因为他!才让你屡次对哀家放肆,才让你动了那样的念头,哀家恨不得现在下旨把他杀了!”
说罢,因为气上头,太皇太后顿时咳了起来,很是用力,甚至咳出了一点血来了。云漾一颦眉,着急地起身坐在床沿,为太皇太后擦拭,抚了抚后背,“皇祖母,您别动气。”
太皇太后看着云漾的脸,仔细看了许久,摇了摇头,眼泪又是婆娑而出,“漾儿,皇祖母往日,确实是对你没有好脸色,可你终究是祖母的孙子,哀家又何尝能狠心对你?”
“皇祖母……”“那东方瑶权说的有一点没错,哀家的确因为你父皇,与琮儿的事情,把气置在了你的身上,皇祖母近来身体越发不好,已知时日无多,已有悔意,哀家只是不希望,在这最后的时光,你我祖孙,还要互相敌对相待。”
“朕从未对皇祖母敌视过。”
“哀家知道,你这一次来,是想为了那东方瑶权。”
云漾低眸,不语。“虽说他那天说的话,哀家觉得刺耳,可却着实是有些道理的,哀家可以抛开他一直支持你改革新政的事情,但,他是断不能再留在朝堂了。”
“皇祖母,他可是百年难得的人才,朕没有他,会力不从心。”
“你可是皇帝!怎可如此过分依赖臣子呢?何况哀家也听说了,他现在可是在刑部大牢里,这样表里不一又目无尊长的人,怎可留在朝中?着实是个隐患!”
云漾颦眉,有些着急道,“皇祖母,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知?”
“朕与他相处许久了,他的为人,朕很清楚,他虽不算良善之辈,但对朕绝对忠诚,对大晹,也足够忠心。”
太皇太后很是不屑,“即使如此,他为众臣宗亲所不容,也是无法在朝堂上立足的,他人已经在大牢了,除了定罪?他还能被赦免吗?”
“朕会彻查他的事,只要皇祖母肯点头,不让您这一派,与皇叔,与宗亲干预,朕就可以还他清白。”
“漾儿,你还年轻,将来的贤臣,还会有很多,何必如此固执一个东方瑶权?”
云漾霎时低眸,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一遇到东方瑶权的事情,他就显得很不淡定,根本没办法静得下心,他一出事,他连觉都没办法睡。见他不说话,太皇太后又道,“漾儿,他真的不适合在朝堂上,你也不适合新政,一切照旧,才会有生路啊。”
云漾摇头,眼神坚定道,“朕现在,只相信他一个。”
“你……”“皇祖母,您就放过他,放手让朕来主导,可以吗?”
“其他事情,哀家都可以答应你,唯独他不行,他只能让刑部按律处置,不能再回朝堂,更不能出现在你的身边!”
“按律处置?”
云漾霎时放开了太皇太后,起身,看着她,“皇祖母的意思,是想杀了他吗?”
太皇太后不语,相当于是默认。“皇祖母,他身子骨弱,上一次挨了一顿笞刑,已经是奄奄一息,您罚也罚了,怎可不明是非,就说要杀了他?!”
一说起那顿笞刑,太皇太后的心猛地被触动了一番,那天的场景,看着血腥不已,那东方瑶权也很能忍,一直没有叫出声来。“他与朕去北部,朕在北部遇刺时,是他替朕挡下一刀致命,如今伤疤还在,朕不可能将他的生命,视若无睹。”
太皇太后的双眸顿时瞪大了些,遇刺?“你说的,是真的?”
“朕绝对不会蒙骗皇祖母。”
太皇太后听罢,无奈地点了点头,她还是心软了,“好,哀家可以答应你,不干涉他的事情,你可以不杀他,却不可以把他留在朝中!”
云漾不解,“为什么?”
“你若想他活,可以,哀家要他远离朝堂,远离你,走得远远的,不要在京城里待着!”
“您……”“哀家心意已决,此事无法妥协。”
太皇太后闭目养神,似乎已经不想听云漾再多说什么废话。云漾知道,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命能保住,也算是不错,打感情牌是好,但是不强势,何况对方是皇祖母,他也只是如此。“朕知道了。”
“他想再做官,为大晹尽忠,可以,大晹能做官尽忠的地方又不止是朝堂和京城,这边疆之地,任何一个府州做一个知府,不也可以尽忠吗?”
云漾顿时一惊,“您想把他贬出京城?”
“不错,而且,不得回京!”
“朕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要如此,他可以不死,但是你也必须给众臣和宗亲一个交代,把他贬往边疆之地,最为合适了。”
云漾摇头,假设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想见,也见不到他了?“皇祖母,可否通融?让他去荣州呢?”
“不行,荣州不过也是在天子脚下,哀家不同意。”
太皇太后就算说话有些沙哑,有些病体怏怏的感觉,可是在这一方面,却尤其强势。“与南夷交界处的灵州不是缺一个主事的吗?让他去吧,也可以随时看看南夷边防的情况,向朝廷汇报,这不也是在为朝廷尽忠吗?”
万分无奈之下,云漾答应了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