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这边一一应了，楚夫人又问了几句，想起孙妈妈和她提起的事情，板起脸咳嗽了一声，心下虽略有些尴尬，还是说了出来。“桓儿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她说，“你们如今是新婚燕尔，他又多年没碰过女子，难免，咳咳，难免会起些心思。”

四月听到这里，心中一惊，忍不住想难道楚夫人着急，想要她早些和楚桓圆房好延绵子嗣？好在楚夫人接下来的话让她放下心来：“哪怕他起了心思，你也要劝阻着些。我知道对女子来说有个子嗣傍身是正途，可你记着，对楚府上上下下来说，万事都没有桓儿的身子重要。你是楚府正经的少奶奶，无论有没有子嗣，都没有人敢轻视了你去，你的心思只需放在桓儿身上，照顾好他便是。至于子嗣的事，也不急在这一年两年。”

四月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连忙应了。又坐了一阵，和楚夫人闲话几句，她看出楚夫人的脸上有了些倦色，便起身准备告辞了，只是她刚站起身，便有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发生了何事，你这样慌慌张张的？”

楚夫人不满地蹙起了眉。那丫鬟却支支吾吾的不说话，只拿眼睛瞄着四月。楚夫人心头火起，不耐烦地说：“让你说你便说，这是楚家大少奶奶，难道有什么事是她听不得的？”

那丫鬟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说道：“回禀夫人，是……是那菡蕊院的如烟姑娘。”

“她又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楚夫人面上不耐地说，心中却盼着她最好是犯了什么错处，好把她逐出楚府去。“老爷叫了如烟姑娘去前院一同用膳，用完午膳之后如烟姑娘往菡蕊院走的路上遇到了安姨娘，两人不知怎地就起了争执，也不知是谁推了谁，两人都掉进西苑的池子里了……”“哦，还有这事？”

楚夫人听了这话，反倒不急了，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那安姨娘是西域女子，长得高眉深目，颇有些异域风情，老爷带她回府之后很是宠爱了一阵子，只这如烟出现了才冷落下来。现在这两人掉到池子里，她不仅不急着去救，反倒盼望着一个两个全都淹死在里面才好。她在那边悠闲地喝茶，四月这里却十分尴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姨娘们之间的纷争和她没什么关系，她只想守着小小的扶风院过安生日子，可现下显然不是告退的时机，她只能陪楚夫人一同喝起了茶。待一盏茶喝得差不多了，楚夫人终于站了起来，懒洋洋地说道：“走吧，带我去那边看看。两个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现在这天还有些凉呢，泡在池子里冻坏了身子，回头老爷又要怜惜了。”

“那儿媳先回扶风院了。”

四月趁机说道。“从这里回去正好要穿过西苑，你便和我一同走吧。”

楚夫人说道，全然不顾四月不想看到公公后院丑事的心态，只一句话便让她不得不跟着。等她们赶到西苑的时候，那池子边早已围了许多的丫鬟婆子。见到楚夫人和四月，她们纷纷向两边让开，让出了路由她们过去。两个丽人被围在中间，浑身湿漉漉的。安姨娘正围着毯子靠在丫鬟怀里，发髻早已经乱了，头发粘在脸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而如烟姑娘则躺在地上，面色苍白，牙关紧咬，一动不动，一个婆子正一下一下按着她的胸口。看到眼前的景象，楚夫人心中一喜，这贱人死了才好！她面上却适时地带出几分焦虑来：“如烟姑娘这是怎么了？有没有去叫郎中？老爷那边回了吗？”

“回禀夫人，”一个婆子回道，“如烟姑娘大概是呛了几口水，一直吐不出来，这才昏迷不醒的。那边已经着人去回了老爷，相必老爷就快回来了。”

楚夫人冷冷地看了那婆子一眼，那如烟连姨娘尚且不是，不过在这府上没名没份的住着，如今不过是落个水，便有人巴巴地去回禀老爷了！想来是看她得宠，想着早早巴结上她！“都别在这儿围着了，”她下令道，“这离姜姨娘的云华院最近，来人，去与姜姨娘先讲一声，让她收拾间屋子出来，把人先挪进去，在这儿呛了水又吹了风，怕是要生病的。”

马上便有丫鬟跑着去了，楚夫人这边指示着一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背起如烟姑娘，安姨娘也由丫鬟搀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云华院去了。那头姜姨娘得了消息，早就立在院门口候着了，见她们来，连忙往屋里迎。“就你这边离着近，只得委屈委屈你，让她们在你这里避避风先歇下了。”

楚夫人对姜姨娘点头说道，姜姨娘低头连说无事。四月还是头一回来到姨娘们的院子里，忍不住悄悄四下看了看。这云华院不大，只住了姜姨娘一位姨娘。她是在楚老爷成亲前伺候的通房丫鬟，在楚夫人过门之后被抬的姨娘，现在也有些岁数了，平素又不爱打扮，总是苦着一张脸，前些年楚老爷念着旧情，一个月里还总会来看望她一次，这几年也不爱来了，仿佛忘了后院有这样一个人。此刻四月看着屋里的摆设，觉得就像姜姨娘一样，全都灰土土的，透着一股陈旧哀愁的气息。楚夫人进屋便在主位上坐了，屋中只一张床，背着如烟的婆子便把如烟放倒在床上，安姨娘则在丫鬟的搀扶下坐在了楚夫人下首，四月瞧她身上的衣裳全都湿透了，此刻虽然裹着毯子，却也冻得直哆嗦，有心想说让她先换下衣服，可看楚夫人没有开口，便也只能保持缄默了。倒是姜姨娘给她倒了杯热茶，安姨娘捧在手心里，感激的对她笑了笑。那边婆子仍在压着如烟的胸脯，楚夫人端了茶杯，目光从她身上转了一圈，看向了面色同样惨白的安姨娘。“说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淡淡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