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薇薇就像搬家的蚂蚁似的忙碌了起来,张罗着办培训班一事。这事,她年前就和李四说了。
当时,她对李四说:“先生,我不想去上班了。上班成天到晚看人脸色、受人气。我想办一个培训班,专门培训影视表演。我有这方面的经验和资源,可以组织学生参演电影、电视剧。还可以带着学生自编自演话剧、音乐剧,去商业巡演。只要能演电影、电视,我估计生意会很好。”
李四问:“夫人,你做过这方面的调查吗?”
她就像雾雨里看天一样满头雾水的想当然说:“这需要什么调查?租套房子,简单布置下场地就招生了。只要我把我拍的、我演的电影一宣传,还担心招不到人?”
李四好意提醒她说:“凡事还是先深入了解,做充分的调查准备后再做。”
薇薇嗤之以鼻说:“我自己办班,我心里有底。这两年,我爸在我们小区里,在我侄女学校里都帮我做了很多宣传。很多人还主动问过,包括她们学校校长,他们都说只要我办班,他们都会支持,会报名。我爸早说了,他负责帮我招生,英姑也说她和我一起去招生。现在已经有这么好的条件,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办班又不像你做装修一样,哪有这么复杂?你也不能总用老眼光、老思想来看待新问题,你也要与时俱进。”
李四又问:“你觉得校长真会帮你吗?人家凭什么帮你?”
薇薇笑说:“我爸和校长关系老铁了,他是校家委会的成员,专门监督学校工作,校长都还怕他三分,你说他帮不帮?我爸在我侄女她们学校,还是一个大名人,学校里的老师、家长和学生都以为他是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战斗英雄,是部队正团级转业老干部,还光荣负过伤。他们因此都很敬重我爸,还请他去学校为全校师生作过报告。”
李四疑惑了,不禁问:“你爸当过兵?负过伤?”
薇薇笑答:“他自我吹嘘的!四处吹嘘惯了,逢人就吹!”
李四一时无语。沉默一小会儿后,又委婉地说:“你有朋友做这方面的培训没有?”
她歪着头回想了一会说:“我只有办其它培训班的朋友,没有做影视表演培训的。”
李四建议说:“你还是向他们请教一下,看看有什么好的经验可以借鉴。”
她欣然接受,笑说:“我有空就去找他们,拜师取经去。”
李四心有不安,借故问:“你打算投多少钱?”
“这应该不用花多少钱,就是租房子,买点教学用具,置办一些炊具和餐具。”她又想当然地说。
“你既然办班,就得做些广告,请人设计、印刷招生宣传单,还要请老师,要装修,这些都得花钱。你还得做好开始这几个月,招不到学生的最坏打算,还要再增加投入。”李四把自己能想到的对她说。
她沉思片刻后说:“我不可能招不到学生!开始时,我可以不招老师,不请人,就我一人先干。忙不过来了,就请我妈和英姑来帮忙。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减少开支了。”
薇薇如此一说,李四心里更是没底了,又问:“你投资的钱都准备好了?”
她漫不经心笑说:“我自己有存款的,我还借了一些钱给嫂子开店。我和她说过了,我一办班她就还我。”
李四在心里替她默默盘算一番后,若有所思说:“我估计你至少得准备一二十万。”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不以为意说:“这我知道,我早有准备了。万一不够,我爸也会支持我些。反正,不会给你添麻烦就是了。”接着她又笑说:“当然啦,如果先生愿意投资的话,我倒是十分乐意。”
李四笑而不语,她心里打什么样的小算盘他也猜到了几分。
不一会,她又说:“对了,先生。把你家里不要的冰箱和厨房里的所有东西都搬到我培训班里来,我打算再办个托管班,辅导学生做作业。”
李四大吃一惊,忙问:“不是说我用过的都不要了吗?”
她呵呵笑说:“拿来后,洗洗就好了。”话才出口,她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又补充说:“是做饭给其他孩子吃,又不是我们吃。”
过了一会,她又想起了一事说:“先生,把你们公司的那台投影仪也给我带来,我上课的时候要常用。我要边教学边让学生学会如何鉴赏影视剧,这样他们才能更深刻理解。”
李四佯装什么也没有听见,没有搭话。
薇薇开办培训班,李四不得不忙前忙后帮她一起料理。从考察市场,到租房、装修,再到家具采买及广告设计、制作及印刷,李四无一不操碎了心。为此,他还不惜调动公司的资源和人手来帮她。
每一笔费用产生后,薇薇从不会去付一分钱,都是变着法子让李四代为支付。李四虽心有不快,但也只能捏着鼻子吃了个屁。
租房的那天,李四因公司有事,没有与她一同前往。
李四问起此事时说:“房租付了吗?”
她答道:“还没付,明天付。”
过了两天,他再问时,她又答:“我和房东说好了,明天付。”
一周后,李四在外出差时,她突然打电话给李四说:“先生,你能先借我点钱付房租吗?我嫂子到今天还没有把钱还我。”
李四一听就知这是个局——她早已布设好的圈套,就等他入局。他很不高兴,心不甘情不愿地问:“夫人,房租多少钱?”
她嬉皮笑脸地说:“先生,我谈好了,半年一付,这次先付两万六。”
李四随即转了两万六给她。
她收了钱后,心生不满,立马发条信息给李四,冷嘲热讽说:“先生,你真是一个实在人?我说要多少,你就真转多少,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李四收到信息后,极为不爽,心里暗骂道:“他妈的,老子都成冤大头了,你还有意见?”
接着,她又发信息给李四说:“先生,你回来后记得把投影仪带过来。”
李四看了信息后,冷笑几声,没有搭理她。
两天后,李四出差回到c城。
她见到风尘仆仆的李四后,开口就嘲讽他道:“先生,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实在的人,说给房租就只给房租。”
李四阴沉着脸说:“夫人,以后如果你要用到什么钱的话,请你事先打个招呼,而不是事到临头了才说。”
她赌气说:“不就是给你借了一点房租吗?我明天就还你,你要不要嘛?”
李四怒问:“房子租后,我问过你几次,你为什么就是不说?非要等火烧眉毛了才说?”
她气愤地说:“我哪知道我嫂子她还不了我钱?”
李四质问说:“你不会未雨绸缪吗?我事前没有提醒过你吗?”
她正要反驳时,李四毫不客气的又问:“能不能从你嘴里说句实话?满嘴谎话有意思吗?”
李四这一问,气得她直哆嗦,紧接着又委屈得像打炸雷似的嚎啕大哭,她边哭边说:“不就是用了你几个臭钱吗?你就拿气给我受?我明天就还你!”说完,拎起灰白色的帆布大挎包,打开车门一路哭着走了。
当天,她没有接李四电话,也没有回他信息。
第二天,还是如此。
到了第三天晚上,她约李四出来见面时,才支吾其词不安地说:“先生,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有必要和你说清楚。这件事说完后,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能坦然接受,选择权和决定权在你手上。我不怨你,也不恨你,都是我自己做的事,责任理应由我来担。先生,你不是问过我说我的电影为什么不上映吗?这部电影,我不仅是编剧,是主演,我还是投资人之一。这部电影拍出来后,导演联合他找来的另一个投资人,想独占电影收益,想绕开我来发行。这事我当然不可能同意,就和他们争执不休。因为版权纠纷,电影也就搁浅了,到现在都无法发行,也就没有任何收益,我们投资的钱也就没有办法回收。我和先生说这些,就是不想像前几天发生的事一样,让大家误会,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她的一席话,完全出乎李四意料,他问:“你一共投了多少钱?”
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我的投入分为两部分,剧本创作算一部分投入,另一部分是现金投入。”
李四又问:“你们这部电影一共投资了多少钱?”
她沉思一会后,还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具体投资了多少我也记不得了,是导演在统筹,另一个投资人出的钱占大头。”
李四继续问:“你投的钱是你的,还是借的?”
她边想边说:“有一部分是我的,我父母给了我一些,我借了一些。”
李四追问:“你大概借了多少钱?”
她低声答道:“几十万吧!”
李四再问:“到底是几十万?”
她不耐烦地说:“我又没有仔细算过,哪记得这么准确?反正,这事已经和你说了,你考虑清楚了再说,我的情况就是这么一个情况,还有这么多债要还。”
“自己借了多少钱会不知道?”李四暗想。可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四也不好再问,他宽慰她说:“夫人,你今天能主动和我说这事,我很高兴。你说的负债,压根就不算事,它不会影响你我二人的感情。你我要想长久相处,就得坦诚相待,欺瞒、隐藏不是长久之计,早晚都会有败露的那一天。真走到了那一步,你我还怎么可能有未来?”
她故作轻松自如样,笑哈哈说:“先生,这些都是骗你的,我就想试试你到底有多爱我。”
李四笑问:“那试出来没有?”
她小鸟依人似的依偎着他笑说:“这还用问?”
这天晚上的一番对话,已经验证了李四之前的很多想法,他暗自思量着自己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又过了两天,薇薇打电话给李四说:“先生,下个月月中时,我要还花呗五千多块钱,你到时候给我一万块哦!”
到这时,李四并没有因为薇薇的家庭境况、她的大脾气及她的欺瞒行为和不良的生活习惯,以及她工作时的虎头蛇尾而嫌弃她。更没有过离她而去的任何想法,仅只是对她有些许意见和少许不满而已。
除了这些,李四还有另一个狐疑:在薇薇腹部有一条长数厘米的横切疤痕。李四问她为什么腹部会有条疤痕时,她早有准备说:“这是我做纤维肌瘤手术留下的。”
李四半开玩笑说:“我还以为是剖腹产后留下的?”
她也没有多想,而是解释说:“怎么会是剖腹产留下的?剖腹产的刀痕是竖的,纤维肌瘤手术是横的。”当时李四听她这么一解释,也就信以为真了。
数月后,李四回想起这事时,百度搜索后得知:剖腹产和纤维肌瘤疤痕无法分辨,横切和竖切都有。
此时,他更多的是想着怎么帮她把培训班办起来、办好。只要她愿意出来工作,愿意做事,就是最大的改变,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他想让她能经济独立、生活独立,而不需要再依赖她父母和他。
但此后不久,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触碰到了李四心里的一根底线——铁一样的底线。这对李四而言,就是一条不可逾越的高压线,触碰者必被电击。这股强大的电流,会将其烧得面目全非。
三月初的一天,李四在外出差,因工作上的事情忙碌了一整天。等他开完最后一个会,劳形苦心地走出会议室时,已是晚上十点。
李四驾车前往酒店的路上时,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有给儿子打电话。于是,他连忙拨通儿子的电话手表,几声响铃过后,儿子稚气的声音传来:“爸爸,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你要是再不打来,我就睡了。”
李四连忙解释说:“乖儿子,爸爸今天实在太忙了,刚开完会,所以现在才给你打。”
儿子电话里问:“爸爸,你猜猜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四听儿子这么一问,一拍脑袋就记起来了,他愧疚地说:“乖儿子,爸爸今天在外出差,不能回来给你过生日。等爸爸明天下午回来后,给你买生日礼物,补过生日,好不好?”
儿子听他这么一说,高兴得手舞足蹈说:“爸爸,不许说话不算话!”
李四忙说:“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儿子想了想,又说:“爸爸,我要一大个变形金刚,还要一大个奥特曼。”
李四笑呵呵说:“爸爸明天给你买。”
才挂断儿子电话,李四立马拨打薇薇的电话。她一接起电话,李四就故作惊惶失措样说:“夫人,今天忘记办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了。”
薇薇受他大惊小怪情绪的影响,心里变得忐忑不安,马上就问:“什么事,这么重要?明天再办不行吗?”
李四神秘兮兮说:“过了今天,再办就失去意义了!你说我是不是忙糊涂了?”
“忘了就忘了,你急也不起用!”薇薇说,“究竟是什么事,看把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眼瞅着薇薇当真了,李四忍俊不禁,噗呲笑说:“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我差点给忘了。”
薇薇一听,怒火直冒,当即警告李四说:“你儿子的事和我无关,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你儿子!”
李四一听,瞬间懵了,像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似的。过了一会,他才缓过神来,非常平静地说:“好,与你无关。”
话音一落,他就将电话挂了。这一整夜,李四心绪难平,越想越鬼火冒。
薇薇就这么被李四无缘无故地挂了电话,更是怒发万丈。她觉得他就是得寸进尺,完全不把豆包当干粮,她在他心里狗屁不是。如果再任由他这样下去,今后在这个家里哪还会有她的位置?为此,她完全有必要借此机会灭灭他的嚣张气焰,杀杀他的威风,非得让他今后长点记性,看他今后胆敢再肆意妄为?薇薇拿定主意后,就开始寻思着怎么收拾李四,务必将他一举拿下。
李四毕竟是李四,不是他人。如果说薇薇没有读懂李四,那倒未必。应该说,她不仅读懂了李四,还吃透了李四的心思。她深感这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主,他什么事都洞若观火。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她所有的想法都将暴露无遗。以其这样,还不如破釜沉舟一回,难说还另有一线生机?
当晚,他们再无联系。第二天上午和中午,也没联系。
到了第二天下午,李四驱车快回到c城时,他给薇薇打了个电话说:“夫人,昨天晚上的事,我想不通,也有意见。”
薇薇冷笑说:“你有意见?那你在乎过我的感受吗?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你不要当着我的面给你儿子打电话,请你尊重一下我,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昨天晚上,你更是得寸进尺,你儿子过生日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四反问说:“怎么没有关系?你是我女朋友,他是我儿子,你说有没有关系?”
她十分冷漠地说:“那是你自己的事,不是我的事。”
李四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好言好语说:“就算是朋友的孩子过生日,大家知道了,都会送上一句祝福。你不仅连一句祝福都没有,还说这样难听的话?我们换个角度想想看,如果是你侄女过生日,我也这样做的话,你会做何感想?”
薇薇大怒,咆哮道:“这能比吗?那是我亲侄女,从小是我看着她们长大的。如果你非要比的话,我倒要好好问问你,我们去张家界旅游时,为什么你不给她们一人买一份零食?而是她们两人一份,你儿子独自一份?”
薇薇这番小肚鸡肠的话一出口,李四瞬间对她失望透顶,他压低声音告诫她说:“他是我儿子!”说完,李四又接着说:“夫人,如果像这样的话,你说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
李四此话才出口,她就冲口而出说:“那我重新找一个去了!”
“随你便。”李四话音刚落,她就将电话挂了。
半小时后,当李四回到c城将车停下,再次拨打她的手机时,发现她已经将他拉入了黑名单。
李四走下车,轻轻关上车门,深吸了几大口气后,迎着春风朝不远处的商场走去。
此时,万里晴空,春光明媚。蓝天下,无一丝游云。
三月初,c城已下过两场春雨,春风肆掠。李四院子里的玉兰花凋谢了,树还没有发芽,但在枯树灰黑色的树皮下,却隐藏着许多呼之欲出的嫩芽。再过月余,它又将生机盎然,绿树成荫。
一周后,当李四和吴明说完他与薇薇的故事时,吴明思索片刻后,感叹说:“这件事,从头到尾看似是你掌握主导,但将整件事串起来看时,其实是她在牵着你鼻子走。”
吴明此言一出,李四大惊失色。细细回想,似乎正如吴明所言。
吴明一针见血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后,他又接着说:“这个女人,虽然城府极深,但也并不十分精明,算不上一个厉害的狠角色。如果你遇到的是一个藏得更深、更能沉住气的女人,那你的损失可就不只是这点小钱了。”
吴明的话对李四触动很大,他细思极恐。
李四思来想去几天后,叫了一辆货拉拉,把家里的冰箱、厨具、餐具等一股脑地拉去给了薇薇,这是他亲口答应过她的事。作为一个敢做敢当的男人,他不想因此食言,就算是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如果说这是李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话,那么他最阴暗的真实想法是——权当施舍及对她这段时间以来的一种补偿。
之后不久,李四也像薇薇一样,将她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了,没有留下一丝半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