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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穿越林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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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带从山脚一直蔓延到了山腰,林木茂盛,枝节丛生,树体高大而壮硕,林间黝深而阴暗。父子二人稍事休整后便决定进林了,看着黝黑的林子,拓布怯怯地回头望了望阿爸,而阿爸略微加劲的握手和微笑的眼神给了他鼓励,于是他们握紧了砍刀,踩着雕鸮凄冷的叫声入林而去。这片林子极大,自西往东横亘数百里,和阿鲁尔山同长。纵深数十里,从草甸一直延伸到山的腰际。因为距离远,所以倒显得坡度并不大。这里虽有族人们天长日久踩出的林中小道,但却极其难行,不时有野草的枝丫或古藤的枝条伸入了山道,道上虬根盘错,又不时有树根凸起于路面,树木大都是百年老树,又兼林中潮湿,到处铺满了苔藓,人踩上去,三步一打滑,五步一踉跄,所以极其难走。

要攀上阿鲁尔峰,需要先后翻越几道山岭,部落的人们早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经验,先要看山望势,初始需先沿了山谷而行,山谷之间起伏坡度小,可以节省体力,且谷底有溪流穿过,沿了溪流而行,自然是弯路最少且也最为省力的。等逐渐攀上山岭之后再沿了山脊而行,此时的视野开阔,容易辨识方向。

父子俩当下沿了谷中小道往前赶去,林中阴冷,又兼潮湿昏暗,阿爸从背囊里给自己和拓布各取了一件银狐皮的外套,让拓布穿上并叮嘱他,在昏暗的密林中行走,是绝不能点火的,即使是天黑了也不能点火。对于这一点,拓布是深知的,这源于族史中记载的一个故事,而这个故事,部落里自然是人人皆知的。

很久之前,部落的先人们拖家带口不畏艰险来到了这里,他们带来了所有的一切,但当年的他们迁移至此的时候由于对安居点的分歧,形成了有着不同意见的两路人马。一路人马认为应该稍稍远离了大山,在地势开阔而又高位的地方安家,高位之地可防夏季的山洪侵袭,而开阔的地势又有利于人员的发展壮大,于是他们选择了东边的一处地势高阔之地,这便是延续至今日的南巴部落;而另一路人马则认为在山谷间更适合安扎,那里可以坐山拥水,山环水绕之间,必定物产丰富,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给养,于是他们选择了一处位于南巴部落西北角十数里之外的一处地带,那是一个位于山谷之间的低洼之地,身居这无边的蛮荒之地,任性而又恣肆的他们没有了约束和管辖,看到邻居给自己起了个部落的名号,便也效仿着给自己的所在起了一个更为霸气且放肆的名字----北巴王国。从此,一个部落和一个王国,一个在东南角一个在西北角便定居了下来,大山和大河源源不断供给的丰饶物产使这两处人马在随后的几年里逐渐获得了安定和知足。但也许是不用再担忧于吃穿和用度,又也许是山中的岁月过于寂寥和平淡,以至于他们需要无事生非地刻意制造一些事端以此来打发内心的寂寞和恓惶,随着时间的增加,两个族群之间渐渐有了间隙和争斗。先是北巴王国的羊群啃吃了南巴部落的庄稼,南巴部落的人索赔不成便强行掳走了北巴王国的羊;继而是南巴部落的人们摇船到上游捕鱼,被北巴王国以越界为名强行扣押;再或者是双方的人同时在野外发现了一棵红樱果树,于是双方以自己首先发现为理由大打出手,两个成年的大人像孩子般推搡摔抱,弄得一身一脸的土和伤痕……两个部落的矛盾频频爆发,愈演愈烈,并最终演变为两个族群之间的大规模械斗,至此两个族群的矛盾和仇恨达到了顶点,但接下来的一场事故却又让这个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在那场规模宏大的械斗之后的某一日,北巴王国的男人们结队进山打猎,他们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大山深处。连绵的大山,一眼望不到边,山之外依然还是山,当他们到达一处山梁脚下的时候,天色已黑,山里的夜异常的冷,且猛兽出行,为了御寒和抵御猛兽的袭击,他们像往常一样燃起了篝火,一行人说说笑笑围着篝火边取暖边吃东西,为了安全,他们在睡觉时并没有熄灭炭火,夜半时分,风起了,吹散了的炭火先引燃了露营处外围的一片低矮的草丛,火焰逐渐扩大并引燃了旁边的一片油松林,当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和闪亮灼热的火光终于惊醒了睡梦中的猎人们时,火势已然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在他们惊慌失措而又万分恐惧的眼神中,火势越烧越大......

那是一场弥天的大火......

由山脚而起的大火,在大风的作用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扶摇而上,足足烧了一个月。火到之处,寸草不生,无数绝好的林木被毁,上百年的好木材转瞬间化为了巨大的火柱,每团火柱像个愤怒的巨型火人,在风中挥洒着火带和爆烈的火点,而落在林地上的火苗又引燃了经年累积的枯枝败叶,大火迅速地蔓延,呼啸的风声夹杂着火烧的噼里啪啦声淹没了天地,通红的火焰映照了整个天空,烈焰横延了十数里,这哪里是火,分明是毁天灭地的巨龙了,十数里的火龙在风的作用下时而扑向前面,时而却又拐向后面,时而散漫而动,时而聚而冲天,毁灭着它经过的一切。从没见过此景的北巴族人彻底被吓坏了,他们对自己的闯祸懊悔不已,恐惧而又无奈地期盼着上天下一场大雨来,但老天却连续一个月没下过一滴雨,不仅如此,一场又一场的南风一次次地助力着火势的蔓延。而大火也在大风的作用下一步一步向主峰南巴峰的方向移动着,直到大火烧光了几个山头,蔓延到主峰南巴峰的半山腰的松林带时,眼看这最高的山峰即将葬于火海,一场迟来的大雨终于在此时才落了下来。

好一场大雨!那雨急促而又猛烈,先是一阵冲刷天地的噼里啪啦,落在灰烬和干燥的大地上,溅起无数的烟尘和迷雾。接着便是持久的连绵,连续下了两日才停下来,待雨驻之后,北巴王国的人们发现家里的锅不知何时已漂到了院子外面,而圈养的猪也已在满是洪水的院子里哼哼地游着了,待他们满院子蹚水牵牛逮猪的时候,沉闷的咆哮声阵阵传来,大雨引发的山洪轰然而至。先是大火摧毁了林中的一切,而失去了林木这个天然屏障的阻挡后,现在,暴雨引发的山洪开始肆虐和泛滥,吸饱了水之后的木灰和泥浆形成的泥流从山腰处汇聚而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着经过的一切,选择了山谷而居的北巴王国首当其冲,成为了灾难的首波遭殃者。他们数年前才辛辛苦苦建好的木屋及家园被泥浆和水流瞬间冲毁,逃无可逃的人们被泥流席卷而去,为数不多的幸运者抱牢了家里幸存的几棵大树才得以幸免......

和北巴王国的灾难比起来,南巴部落则要好得多,颇有先见之明的他们因居于高地且远离了大山而最终躲过了灭顶之灾,山中的泥流还没有流到部落便已经因为过度分散而失去了力量,而阿鲁尔河虽然也水流暴涨,河水漫过了河堤,但也只是蔓延到南巴部落的南门之外就停了下来,因此,除了被河水淹没的禾田之外,南巴部落最终没有受到较大的洪水灾害。

当风停雨住之后太阳出来,洪水也渐渐洇没于大地,惊慌而又悲恸的北巴王国的人们从树上下来,急切地寻找着自己的父母妻儿。但汇聚的泥浆似沼泽般抚平了整个山谷,幸存的人们只有在泥浆中疯狂地用双手刨挖着一切可疑的突兀之物,汗水和泪水一并模糊了他们的双眼......

洪水巨大的破坏力让残存的北巴王国的族人无奈地放弃了幻想,他们停止了对尸体的刨挖,以他们的双手之力面对几乎被填平的偌大山谷而言显得实在微乎其微。更何况,在存活的老族长看来,亡者已去,生者当活,眼下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的,填埋了族人的地方也正是自己的王国居所所在,与其费尽体力去刨挖,倒不如让他们永久长眠于王国之下。此处已然不能再住,倒不如带领族人另辟村落,而眼下正当紧的就是族人的吃喝了....正待北巴王国山穷水尽、水断粮绝之际,和他们数年来一直不断争斗以至于器械相对的南巴族人纷纷从他们的家园走了出来,此刻他们并没有对北巴王国这个他们一直争斗的对象的处境报以幸灾乐祸。相反,在山林着火的这段时间里,他们也在远远地焦急地观望着,但在强大的火势面前,他们也无能无力。面对北巴王国遭受的如此巨大的灾难,他们的心里早已经将仇恨抛之脑后。此时,在北巴王国急需要帮助的时刻,他们站了出来。

南巴部落的人们为北巴王国的人们带来了腌肉和糜子饼,还有甘冽的山泉水和盛在土陶中自酿的美酒。面对手捧美食来看望他们的南巴族人,残存的北巴王国的人们瞬间红了眼,他们为过去自己的行为羞愧地低下了头,又被南巴部落这样无私和慷慨的帮助感动得嚎啕大哭。一时间,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了南巴部落和北巴王国人们的内心,作为一直针锋相对的对立面,两个族群的人们在这一刻消除了一切的恩怨和仇恨。不仅如此,在这一场无私的“慰问”之后,南巴部落的人们拉起残存的北巴王国人们的手,挽手走向了南巴部落......

于是曾经的北巴王国再也不复存在,这里便只剩下了如今的南巴部落,两个组合在一起的族群的人们继而开始了新的生活,在这个融入了新人的部落里,有新的婚丧嫁娶,有新的婴孩出生.....并逐渐繁衍成为今日的四百口人的大家庭。

这个故事,拓布曾经不止一次地听过,部落里的大先生也曾经在讲堂上专门给他们一群娃儿们讲过,而且这个故事也早已经被记录进了族史作为警醒后人的范本而流传了下来。每一次听族人们说起这些古老的族史,拓布总听得津津有味,因此当今天阿爸再一次讲起来,拓布又一次感慨不已,为这曲荡的族史也为宽厚的族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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