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奔跑的小鹿莽莽撞撞,“嗖”地从拓布和阿爸身边跳过,突兀的事件一下子打断了父子俩的思绪。阿爸下意识四周看了看,并握紧了腰刀,林中兽物极多,时刻都要警惕。林子又密,各种兽物又善于隐藏和突袭,因此稍有不注意便可能会遭受到突如其来的伤害。曾经,拓布和阿爸在密林里遇到过一群野猪,一只带娃的母野猪当时正带着一群野猪娃在山道边一处低洼的泥地里,也许是拱泥寻食吃饱了也累了,母野猪便躺倒在泥洼地里奶猪娃,拓布和阿爸恰好经过泥洼附近的山道,自然没意识到淤泥地里有那么一家混物,父子俩的动静惊扰了野猪一家,受惊的野猪娃“吱哇”乱叫着四散跑去,这瞬间激起了母野猪的恼怒,这混物撇下自己的一群猪娃不管,对着拓布和阿爸就是一路穷追猛赶,逼得拓布和阿爸不得不爬上了一棵大树才摆脱它的纠缠,饶是如此,那混物也是气愤未消,绕树数圈,最后竟对着大树拱撞了起来,折腾了好一会才发泄完心中的怒火,这才似乎想起什么,“哼哼唧唧”地跑掉去寻找自己丢失的野猪娃儿了,拓布和阿爸这才躲过了一劫。又有一次,他们遇到了一条巨蛇,大概是才吃了一只野物,巨蛇的腹部有一团巨大的隆起,由于无法爬树,便痴痴地瘫睡在了山道边,若不是阿爸眼疾手快,拓布差点踩到巨蛇的尾巴。在拓布即将下脚的一刹那,阿爸快速而又轻轻地拉回了拓布,拓布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大变,两人极尽小心,一步一挪地逃离了巨蛇的所在,好在没被察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片山林产巨蛇,长大的巨蛇有人手臂般粗,三、四米长,深灰色且有黑色斑点,这种体色使其高度贴近了山林底部的环境,所以不易被发现。巨蛇有着既厚又硬的鳞片,又偏好攻击,稍被干扰便极易发怒,若被巨蛇缠到,任你是铁塔般的汉子,顷刻间也会五脏崩裂、筋骨寸断,所以部落的人们每每谈及巨蛇都显得神色凝重和惶恐。
部落中的猎人们进山一般为早春和初冬两个时节。初冬时天已冷,巨蛇早已钻入了山洞或者厚厚的枯叶下面开始了冬眠,那时进山便无须担心。最危险的便是这早春时节,沉睡了一冬的巨蛇醒来,正是它们开始捕猎的季节。部落里的猎人们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遇上巨蛇,此物无声无息,身形又像极了盘亘的古枝,又偏偏富有攻击性,它会攻击行进路上遇到的一切活物,部落的人们穿行的山道又是它喜爱呆的地方,于是便常常趋近人于无形处,纵使再有经验的老猎人也防不胜防。老一辈的族人们口头流传下来的因巨蛇缠人而至死的故事已不下十数例。不过奇怪的一点是,林中野物众多又加鲜有敌手,曾经蛇患成灾,但不知为何,如今巨蛇却似乎越来越少了。
此次进山,一路倒颇为顺畅,但阿爸始终不断提醒拓布要时时小心。此刻小鹿突然的一撞虽有惊无险,但阿爸看看天色已晚,又恰好前面不远处的古道边有一个树屋,于是便当即决定今天不再往前走了,到前面的树屋中过夜。
从部落里出发进山,再到回到部落,每次需要许久的时间。而眼前的这片林子太大,山道又极其难走,穿越过去大致也都需要数天的时间,部落的人们为了提防野兽的袭击,也为了便于在半道歇脚,便在山道的半路边每隔一段修建了一个树屋。因此,从进了林子到走出林子,沿途有许许多多类型的树屋。聪慧的先人们依托了大树,以枝干为桩,藤条为绳,在两条互相交错的树干之间先预先绑缚了一些木架,架子距离地面两人高,并横搭了木板,屋顶上也斜搭了木架,木架上又铺好了稻草垛和苇棚,虽然密林中风不会大,无须担心稻草和苇棚被风吹走,但创造树屋的先人们还是用藤条整体把稻草和苇棚绑缚固定,再用木板把四周围起来,同样用藤条绑缚,一个既简易又结实的树屋就搭好了,好似一个建造在半空的空中楼阁,每一个进了密林的族人晚上便在密林的树屋中过夜,即防了野兽的侵袭,又躲避了风雨。
当下父子俩寻到了入林后遇到的第一个树屋,此时天已经昏暗,而林中更是黑暗一片,山林中的夜晚是寒冷的,虽已是早春,但依然能感到刺骨的冷,好在阿爸提早准备了宽大的兽皮袄,足可以抵挡眼下的寒意。山林中的夜晚也是黑暗的,林木树冠巨大,蓬蓬勃勃地铺满了天空,遮住了繁星和月亮,拓布看不到头顶的天空,只有四周黑黝黝的一片,还不能点火,所以阿爸和拓布只能临睡前窃窃私语地交谈。山林中的夜晚更是喧闹的,不时有雕鸮凄冷的叫声一阵阵传来,似近似远,撩的人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又偶尔传来远方山兽低沉而又暴烈的呼吼,树屋下面又有小型的兽类跑来跑去,拓布躺在树屋里,不时打掉爬在自己脸上小甲虫,这一夜,喧闹异常,好在赶了一天的路,阿爸和拓布还是很快就睡了过去。
异兽是在天明时分出现的。
早晨拓布醒的比较早,大概是昨晚的腌野鸡肉吃多了,又喝了凉水,倏忽间的一阵肚子疼,拓布便醒了。此刻天色似乎尚且昏暗着,倒是听闻着树屋外的密林中已有早起的鸟儿在“啾唧”地鸣叫,倒让人心情大好。拓布正欲起身下了树屋去方便之际,突然隐约听到了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声音很沉重却又似乎就在身边,同时又听到了“咯嘣咯嘣”似乎是一种咀嚼的声音,这个声音在早晨的密林中尤其显得清晰。同时被惊醒的还有阿爸,父子俩心下生疑,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拓布和阿爸看到了树屋下方一头似狼一般的兽物,那兽物土灰色的身体,比狼要大,且四肢也要比狼粗壮许多,脑袋硕大,耳朵硕长,显得和身子有点不成比例,它的耳朵上有一条条的斑纹,颈部有一长条直竖的鬃毛,它的尾巴毛发不多,略微有些短小却又极其粗壮,末端有一撮深色的长毛,此刻正欢快地甩动着,倒有些谐趣。那兽物此刻正在贪婪地吃着昨晚拓布扔在树屋下面的鸡骨架,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拓布和阿爸盯着它看了许久,当他们终于从那兽物驴头狼身的模样中瞅得一丝端倪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它的身份。
“...驴头狼!”拓布和阿爸互相对望一眼才在一刹那间明白了过来,此刻木屋下面的这个兽物便是传说中的驴头狼了。而驴头狼也似乎惊觉到了什么,它抬起了头,晃动着脑袋看了看四周,发现什么也没有后又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而此刻的密林不远处响起了“昂……哦”的叫声,一只更大的驴头狼稳稳地走了出来,它的小牛犊般的身躯在晨曦的光影中清晰而又耀眼,此刻它站在高坡上的一棵古栎树下面,静静地注视着树屋下的小驴头狼,却有一种自有的威严和气势。而小驴头狼也在听到了母亲的呼喊后回应了一声稚嫩的吼叫。终于,在吃光了最后一块骨头,小驴头狼贪婪地搜嗅着地面,粗大的鼻孔喷出的气流把眼前的土粒吹的四散开来,确认再也没有一块骨头之后,它才欢快地跑向了大驴头狼。大驴头狼望着拓布他们树屋的方向,“昂……哦”,又是一声声音不大但很有气势的吼叫,颈部的颈毛也因此而扎竖着,最后一大一小两只驴头狼一前一后消失于密林深处。而此时的拓布和阿爸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经历了既惊喜又恐慌的一幕之后,拓布才想起自己的肚子疼得已经快要憋不住了......
当地一直有着驴头狼的传说,说此物脑袋像驴但比驴小,身子像狼,但又比狼大得多,部落里有几个年长的猎人曾经远远地见到过此兽,但谁也没有更不敢凑近了细看过。传说它们日常隐迹于高大的密林深处而极少现身,喜好在黄昏后出来觅食。此物生性机敏,虽身形巨大却敏感多疑,极善于奔跑跳跃,一遇风吹草动便逃匿无影,一身的山灰色,又极容易和山体混为一色,于是族人们便又给它起了一个既形象又通俗的名字:山混子。也因了此物的种种习性,所以部落中人见过它的极少。传说此物于午夜潜入过部落,竟然懂得怎么开合部落的大门,之后就近进入一户人家的院落,然后跳入到猪圈,而院中的看家狗却一声也不敢吼,此物对着猪的耳朵一番密语之后,便咬开圈门,然后一边轻咬着猪的耳朵以作牵引,一边又用那粗壮的尾巴赶打着猪的屁股,猪那畜物竟不喊不叫,乖乖地跟了驴头狼而去,两物遁入深山便再也找寻不见,剩下看家的狗在院子里呜呜咽咽、瑟瑟发抖…...至于那头猪,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了。于是传说发展到了最后,山混子成为了族人们茶余饭后时常被谈及的神物而被人们害怕和敬畏着。
此后的路上,拓布一直沉浸在发现了山混子的兴奋和害怕中,他兴奋于自己终于也见到了传说中的神兽山混子,而且竟然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但又害怕于这接下来的路上万一遇到了此物可该怎么办,看这货那身板,他和阿爸自然是斗它不过的,那大嘴,想必能一口吞掉他的脑袋。这么想着,拓布便不自然地四处望去,好在这一路上密林之中除了鸟鸣鹿跳,再没有更多异常的动静。阿爸想必也是沉思于山混子的事情,一路上也少了话语,但是阿爸指出了拓布的不妥之处,不该随意把吃剩的鸡骨头就近丢在了树屋下面,而应该远远地分散抛了开去。在密林中,人间之物皆为熟食,又加了各种佐料烹制,因此味道异常鲜美,对这些吃惯了生食的兽类来说,虽诱惑极大,但却异于常物,因此,不仅容易招来山兽暴露了自己的所在不说,而且遇到警觉性高又有过和人接触的兽物,反而容易招致不必要的危险。听了阿爸的教导,拓布甚觉有理,于是当下记在了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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