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相处是一门艺术,既然是一门艺术,要想处得和睦和谐,那肯定会需要时间雕刻捉摸这门艺术。时间越久,艺术品才会精美,就像我们现在时髦的一句话,叫“工匠精神”,其实,细细品来,工匠精神在人们生产生活中无处不在,如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好粥是慢熬出来的,好汉是练出来……
我和周扬的母亲独处的时间很少很少,在她伺候我月子的那一段时间里,除了工作日周扬上班之外,就是我们独处的日子。
周扬一上班去了,婆婆就在家急得团团转,一会儿转到房间,一会儿转到厨房,一会儿转到外面。
有时,我在房间听见邻居问她:“看你转来转去的,急呀?”
她会说:“一天没有多少事,急得很。”
她也一直跟我叨叨着,快过年了,家里还有好多事。
有时候,她也能静下心来,坐在我的床头,跟我说会话,东拉西扯,大多数是她自己的经历。
有一天,早饭过后,没有什么事,她又坐到床的另一头,满脸自豪地对我说:“我这一家人是我苦出来的,忍出来的,一瞧多好的一大家人。要是我不忍,就没有这一家人,这个家早就散了。周扬他爸年轻的时候任性。那时候,我们家有个小店,小店在后面小山头上,晚上他爸要去那儿睡觉守店。时间久了,本村一个女的跟他搭上了,好上了。有一次,女的男人逮到了他们。后来就天天来我家吵,天天骂我。骂我没管好自己的男人,骂我没有用。当着村里人的面,调解人的面,我一口咬定他爸没有那会事,是那个男人的栽赃。无论多少人问我,我都是这一句话,‘根本没有那会事’。我一旦承认,我这个家都就散了。后来,那家的男人死了。”“自那以后,小店没搞了,家里变得越来越穷,儿子多又都长大了,穷,村里人都笑话我家穷。我都忍了,家里确实穷,总不能跟天天别人吵嘴打架吧。”
她还告诉我,年轻那会儿,跟公婆、妯娌关系处得不好,总是吵嘴。她说:“周扬爸兄弟两个,周扬爸是哥,成家以后,公婆,我们兄弟两家各养一个,公公呆在我家,婆婆归叔叔养。叔叔家,劳力少,公公在我们吃过饭后,就去叔叔家帮忙。这样,我就不同意了,那有这样的。在我家吃饭,去叔叔家做事。后来,一次吵嘴时,我就对弟媳女说:‘要不这样,我们两家换换,婆婆在我家,公公到他家’。弟媳妇又不干,说公公能吃些,吃得粮食多些。公公明里暗里,还是去叔叔家帮忙做事,我们就一直吵一直吵。有一天,公公想不通,竟然上吊死了。唉,吵是吵,也没想到他会去请死。后来,叔叔出车祸死了,婶婶家,娃娃多,不好再改嫁他人,但是重又招亲进门一男的。这会儿,婆婆还活着的,还在婶婶家养着。我同周扬爸商量着,把婆婆接到我家来了。我想叔叔死了,婶婶生活够难了,现在招了外乡的男人进门,总不能让外人来养婆婆吧,也理应接回来由我们养。”
我就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婆婆讲述的她人生经历。这一切,周扬从末跟我说过,只字也末提过。然而确是真实的故事。
婆婆,对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的家能忍,然而对外人却不这样。
在偶然的言谈细语中,她似乎一直责怪我,生的是女儿。
总是说:“老大家好,一儿一女;老二家生两女儿,想儿子想得很;你这就只准生一胎,也是个女儿……”
我想所有女人都会讨厌婆婆这样的说教,而她偏偏总是念念不忘地提,在我的面前提,在我母亲的面前也提,而且是一遍一遍地提。
从医院回到家后,婆婆在这儿伺候我的时候,我母亲也时常来看看我。两个母亲在我身边,一会儿像好朋友似的,有说有笑;一会儿像仇人似的,针锋相对。
有一天,母亲又来看我,带着一只自己养的老母鸡。月子里,母亲总共带了三只大老母鸡来了,可周扬的母亲是没有带老母鸡来的,也没有带一个鸡蛋来的。而后来,周扬的三哥添女儿,婆婆可是送去了好几只大老母鸡和好几百个土鸡蛋。
母亲来了,总是叫我在月子里注意的事项:不能下冷水,不能哭,不能多看电视,不能同房,不然都会落下月子病。
这时候,她俩坐在床头的两边儿说话。说着说着,婆婆又开始叨叨她的那些说教了。我妈就说:“生儿生女是男的问题,不是女的问题。我的几个儿子姑娘都有儿子啊,现在政策不允许,不然的话,下一胎会生个男娃的。她们现在是城里人,城里人男女娃都一样,农村要男娃是为了做农活,城里人又不要搞双抢担重担。”
婆婆说:“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想生个男娃。”“将来,我三儿子结婚后,我一定要让他生个男娃。”
我妈说:“肚子货识不破,你怎么让你的三儿子生个男娃?”
婆婆说:“现在不是时兴做b超呐,生之前做个,是个男娃就要,是个女娃就不要。”
“你还真能说,到时候,男娃女娃要不要都由不得你的。”这会儿,我妈呆着脸,满脸不高兴地说。
还让我妈说中了,后来周扬的三哥也生的是个女儿,也就这一胎,没有儿子。
我睡在床上,听见她俩的唇舌之战,很是生气地对她俩说:“说够了没有。”
其实,之前我一直很敬重周扬的母亲,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生了五个儿子,没有女儿,烦事都得自己做,家里家外,烧饭洗衣……
但是她这种讨厌式的说教,让我烦透了,我开始厌烦她,甚至憎恨她。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太想周扬的母亲伺候我月子了。想母亲在这儿,可是母亲年龄大了,又有气管炎,冬天根本不能下冷水。
只要我妈一来看我,周扬的母亲就嚷嚷着要回去看看。我妈对她说:
“家里有什么好看的,伺候媳妇月子也是大事。”
婆婆说:“你来了,我抽空回去一趟。”
有时候,她俩这样说来说去,我不高兴,周扬也不高兴,有次,周扬负气地对她们说:
“满月了,一个都不需要,你们都回去。”
后来,我对周扬的母亲意见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多。
垫单脏了,我想换一下,让她洗一下,我委婉地对她说:
“垫单脏死了,要洗了。”
她说:“不脏啊,这不干净得很呐。”说着,她还把垫单牵牵扯扯。
我听了她说不脏,一句话都不说,一床垫单,月子里一直没洗,直到满月第二天,我自己洗的。
听人们常说,婴儿在月子里要打包,好更正身体的小缺陷。就像小树苗,刚栽时,不太直的话,四周用木棍支撑着,后来树就长直了。
有时候,婴儿生下来的头是尖的话,会用米袋子给他当枕头,枕着枕着头就枕成扁圆形了,好看。也有时候,为防止婴儿腿长成内八子、外八子和罗圈腿,会在月子里把婴儿双腿打包,立直。因为婴儿的骨头是软的,好定型,长大了,骨头变硬了,再定型就难了。
我们姊妹五个,加上大哥家的五个孩子、大姐家的二个孩子、二姐家的一个、二哥家的一个,都是我妈带的,都是在月子里都打包,立直腿。
所以,我跟婆婆说,要求她给宝宝打包,防止成长罗圈腿。
可她就是不同意打包,说:“让娃娃自由自在的伸伸腿,多好。”
她还说:“我的五个儿子,我没有打包不好的蛮。”
我懒得跟她理论,因为婆婆自己有点罗圈腿,我看了周扬的二哥也似乎有点罗圈腿。男孩还好,要是女孩罗圈腿,将来热天怎么穿裙子。
有天下午给宝宝洗过澡后,我再次让她给宝宝打包,她依然不打。最后,我实在气不过她,对她说:“不给打包,就不用你伺候了。你走吧!”
她立马说:“走就走,你以为我想在这儿伺候你,我早就想走了,我在我自己家里不知道有多舒服。”
说着,她就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宝刚洗完澡衣服还没有完全穿好躺在床上。我流着眼泪下床,学着母亲小时候给侄女儿侄儿子打包的样子,给宝宝的双腿打包定型,穿好衣服,放到被窝里,又把宝宝的洗澡水倒了,把宝宝换下的衣服归置在一个盆里,好让周扬回来洗。
她这一走,月子里,再也没来过,直到女儿三岁时,有一次跟周扬吵架闹离婚时,她和周扬的父亲一起,大清早气冲冲来到我家站了一小会儿。
毕竟没有满月,需要人伺候,周扬又要上班,但是我也不想他妈来伺候我了,后来还是母亲来伺候我,直到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