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清脸上满是焦急担心,看得陆掌柜竟有些欣慰。
嗯——不错不错,这少年渐渐把这当成家了,孺子可教!
隔着一张桌子,陆行鸯不便去摸少年柔软的发,她便抬步向着锅灶走去。
阿姐这是还饿?莫清看了一眼桌上被她搁置在一旁的碗,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
被当成吃货的陆掌柜一概不知,她俯下身掀起了木盖子,打开了米缸。
莫清凑上去的时候,陆行鸯已经将两个缸中的米细细对比了一下,从外观上瞧的话,这两种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画绣也蹦哒过去,歪着小脑袋问她:“主子,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这两人都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陆行鸯淡笑着将刚才自己心中冒出的念头说出:
“我在想,这文人稻也就香气浓郁一些,口感也算软儒,如果我们将普通籼米混一些进去,两者中和一下,应该是可以的,甚至更好一些。”
她想到这主意,也是回忆以往救济百姓的时候,白花花的大米里总要掺进去一些杂粮,这样不仅能降低成本,量数上也会多一些。
往常这么做的时候倒是没考虑口感。
“对啊,主子好聪明!”不管陆行鸯做何决定,画绣总是第一时间附和,“那主子咱们要怎么混?”
这混进去不同的米,自然也有规定。
这便是陆行鸯犯难的地方了,陆掌柜打的了一手好算盘,算的了一手好账,可是平时也是不占阳春水的,主意想的出来是一回事,干成功又是另一回事。
但是在这两个人面前直白白言明自己也不懂实在是有些丢脸,陆掌柜可不想让自己看着像个空口评说的人,所以还是要做做样子。
“请铺子师傅进来吧,我们一起探讨探讨。”陆掌柜如是说道。
师傅姓孙,是陆家的老伙计了,经验很足,提出几种掺杂手法,让小伙计去煮看看。
后厨房本来就不大,这一下来了这么多人,着实有些落不下脚的窘迫,陆行鸯便领着画绣和莫清退出去,等着消息。
反正王家已经比自家快了,那也不在乎迟个一日半日,陆行鸯知道自己一定能解决这种小问题,所以她不介意多加等待。
今日来铺子的人不多,大堂也安静,陆行鸯就坐在柜台慢慢打着算盘,画绣靠着她坐着,从角落里拖出来针线,给陆掌柜上次出去刮花的衣袖补起来,莫清在不远处低声请教别的伙计关于米粮存放要注意的地方。
秋末的风从正门处缓缓吹来,带了些许凉意,让沉静的铺里忽然回转出清新的气味,陆掌柜鬓边碎发悄悄垂下。
等了片刻,后厨还没有消息,正堂却进来一名小厮,见到陆行鸯在,也不惊,熟轻熟路地就来到她的面前,递上一封信。
陆行鸯展开瞧了,舒了一口气。
信是临玢那边的何管家写的,陆行鸯回京前就让人给他传话,告诉他周大茂那群人的事可以不用管了,断掉他们的米粮供应,尽快将库存里的米卖了,关了铺子先到京城她这里避一下。
瑞帝那个人的性格她怎么会不了解,那日他的问题以及她的回答做的都是表面文章,两人都不走心并且心知肚明。他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剿了那群没有用处的山匪,她自然也在前几日就早早谋划好如何全身而退。
何管家听了她的话,即日动身,可毕竟年纪大了,脚程慢,便提前送信过来,让她放心。
她果真放下心来,回想起当时与瑞帝的对话,才觉得当时的自己也不过是故作轻松。
那小厮走后,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孙师傅带了厨房的小伙计走过来。
“主子!”他脸上满是喜色,陆行鸯单看这神情就知道这方法是可行的。
“四六加上,文人稻四分,籼米六分,这样煮出的米饭不仅香气十足,而且黏性变小,不太容易粘锅。”
陆行鸯点点头,笑着说一声孙师傅辛苦了。
寻常籼米黏性小,但出饭率却高,寻常百姓总是喜爱买的。
如果这种混合米可以卖出去,那么凭借着其气味和口感说不定也能有不错的情况。
在价格这方面,就已经比文人稻便宜多了。
想到这,陆行鸯唤了在不远处张望这边的莫清一声,让他过来。
“阿清,现在这种米已经与文人稻有所不同,为了做区分,你来起个名吧。”
她刚说完,就见这少年瞪着惊讶的眸子瞧着她,很快眯眼笑了,说了一句:“阿姐,我没读过几年书……”
他虽这样说着,眼神却不自觉瞥向了一旁刚混好的米,像是真的绞尽脑汁在想取个什么名字好。
陆行鸯见他这样,知道这小子大抵是不太好意思,挑了眉笑:“这有什么,我也是跟着先生学了两三年,勉强认了字,只要顺口就行。”
“一寸香,好不好?”少年弯了嘴角,眸中闪着一丝光亮。
听起来也不错,名字什么的顺口就行,陆掌柜不过是想照顾一下这个少年,于是点头说好。
上次同那米农定了两百斤,显然不够,还好当时派了小厮去认了路,陆行鸯便关照莫清,让他带人去同米农联系。
事情有了进展,陆行鸯才惊觉已过了吃饭的时辰许久,要拉上莫清一起出去吃饭。
这少年估摸着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又见陆行鸯将与米农联系的任务交给自己,推脱着不去,要先把事情做完,自己可以在铺子里随便对付一口。
少年如此奋发向上,陆掌柜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也不强求,和画绣在外吃了一顿,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林秦秦,她认得这是刚才站在陈时身后的小姑娘,见林秦秦将一个荷包交给一位布衣麻衫的小厮,轻蹙了眉。
那边的林秦秦显然也发现了陆掌柜,眼神惊慌地躲避了一下,又强自转目看过来。
陆行鸯不准备与她打招呼,要去妙春馆为陆昭买药——老头子阴雨天腿骨疼得厉害。
她转身欲走,身后的人却叫住她。
“陆掌柜!”
陆行鸯看向林琴琴,微敛着眸,默不作声。
依照早晨陈时对林琴琴的亲密来看,这姑娘大抵也是个闺中小姐,说不定和陈家还能沾点亲故交情。
但是陆掌柜第一眼看她的时候,对这个小姑娘就没有什么好感,既然这样,也无需客气讲理什么——商人惯会迎高踩低,陆行鸯自认自己做得不错。
她没有开口,对面的小姑娘倒是端了矜持的笑容开了口:“陆掌柜,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陆行鸯点了头,那姑娘又说:“今早小时陪我逛了一圈,买了两支我喜欢的簪子,不过后来寻安公子来找她了,我就自己一人来熟悉下京城啦!”
这姑娘的话也忒多,陆行鸯顺势问了句:“林小姐不是京城人?”
本来她是听到林琴琴一人熟悉京城,故此一问,但是不知怎的就触了林琴琴不高兴的地方,这姑娘笑容浅下去,连方才只上扬的嘴角也落了下来,带着嘲讽冷冷道:
“陆掌柜干嘛要将本籍问的那样清楚呢?”
陆行鸯微哂,笑说林姑娘误会了。
小姑娘果然脾气很大,陆掌柜不想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停留太久,想开口告辞,这时,面前的林琴琴忽然笑着向身后招手,喊道:“寻安公子!小时!”
听上去倒也是亲密,陆行鸯深吸了一口气,要走。
“陆行鸯!”顾小公子快走几步上前,“陆掌柜去忙什么?都不搭理我!”
小公子的话中带了一些埋怨的意味,陆行鸯不得不停下身来,想着刚才自己为什么要在林琴琴那儿耗上片刻。
她笑意盈盈地向两人问好,言道小公子多虑。另外向画绣使了个眼色,画绣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先去妙春馆。
“陈时向我说了簪子的事情,她一贯是那不讲理的脾气,你不要生她的气。”顾寻安歪头朝陈时笑挑了一下眉,后者果真如他所愿开始气急败坏。
陈时咬牙切齿:“顾寻安!你再给我说一句话试试?”
“姑奶奶,你看你看,这又生气了!整天跟个炮仗一样——谁点都着,你这傻乎乎的性子可怎么好哦~”
陆行鸯看着对面小公子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也笑了,心内叹道小公子果然身在局中看不清。
陈时在她这样的外人面前一直记得自己帝师府的分寸,但到了与她自小长大的顾寻安这里,就自然放开了,不时时端着闺中小姐的样子。
也挺好——陆行鸯默默想。
两人在对面斗嘴,陆行鸯瞥了林秦秦一眼,后者在刚才喊来这两人后就一直低着头,不时抬头看一眼,低笑一声,像是在逢迎。
“陈小姐是极平易待人的,小公子可不能误会了。”她改了要去妙春馆的打算,决定直接回去,“我今日一见可是觉得陈小姐率真得很。”
她后一句瞧着陈时说出来,小姑娘倒底是年轻,俏脸一红,抿嘴笑起来。
林秦秦趁此打趣,挽起陈时的手臂。
“对了!”顾寻安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堂兄过几日要办宴席,为了庆祝石小将军剿匪归来,你知道吗?就是临玢那群山匪!”
小公子对那群山匪可是怀恨在心,不过陆行鸯与他们进行着生意往来,并且为堂兄监督他们铁矿山的情况,他认为陆行鸯也该知道。
面前的人却没有他意料中的点头应和,她望过来的目光克制又微微压迫,沉着声问:“什么时候去的?”
小公子这才想起来,这消息是早朝的时候堂兄宣布的,陆掌柜可能还不知道。
陆行鸯稳了心神,笑着向小公子道谢,这下是真的半点耐心也没有了,告辞之后就回了铺子里坐着。
莫清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陆行鸯接过一个太监打扮的人手中的帖子,言笑晏晏地将此人送出了铺门,然后转身又进去了。
他也进去,发现陆行鸯将那帖子搁在了一边,并没有看。他便问阿姐怎么了?
“我三日后去皇宫赴宴,陛下已经派人去剿周大茂他们了。对了,何管家要进京了,阿清你去迎一下。”她回道。
这少年便略低了头,脸上露出些羞愧的神情来,说道:“阿姐,我先跟你说件事——米农那边我去迟了,他们已经与王家签了契约,不再卖给我们了。”
陆行鸯默了一下,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