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叶裳青才从床上爬起来。
脑袋还残存着宿醉的疼痛,用仙力把酒气逼出,又洗了把脸,才觉得舒服一些。
“也不知昨天燕王有没有说请旨之事?醉酒误事啊!”揉揉脑袋,叶裳青嘟囔道。
出门问了玉减,方才知道已经过了午时。
走到大堂,正碰上王爷喝茶,问道:
“王爷几时起的?”
“也才刚起来,昨天喝得太多,都不知道怎么回房歇息的。”
“王爷还不是小将军背的,昨晚叶仙人,南相也都是府中家丁背回房去的,喝得一个个烂醉如泥!”
老头燕福给叶裳青递了杯刚泡的新茶,笑笑道。
“昨夜王爷三人得饮下五坛酒了,多少年都不见王爷这么喝过。”
叶裳青用杯盖轻拭几下茶碗,尝了口初春的茶叶,咂咂嘴问道:
“南相起来了没?”
“嘿!相爷倒真是厉害,今早天还没亮便入宫上朝去了,算算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吧!二位仙人怎还比不上南相勤勉。”
“哈哈哈,什么仙人,都是人罢了,不过南相有他的心中愿景,所以才能鞭策自己起来,我一个散淡闲人,倒也清闲自在。”
燕王也不说话,只用力揉着两侧太阳穴,似是余醉未消。
“我倒忘了,王爷眼下玄力无法动用,福叔,能让伙房做碗醒酒汤来吗?”
燕福下去吩咐,叶裳青问道:
“王爷昨夜可说了圣旨之事啊?”
燕王侧过头来看了叶裳青一眼,缓缓道:
“昨夜便说了,以后以姓名相称,这事不光喝酒时候作数。不过你怎么知道圣旨之事,这宫中消息你都能得知?”
“也不是,只是昨日看你忧心忡忡,想来应该是安排了栾安平去处,心里舍不得吧!”
“那你怎知道有圣旨?”
“这点倒是简单,这王室子弟任免,必须通过陛下下旨,若不请旨,怎么安排安平去处呢?”
燕王点点头,“确实为安平请了道旨意,那不妨猜猜,这旨意内容?”
叶裳青轻轻笑了一下道:
“什么都要考我,非要哪天把我考倒,平易你心里才痛快!”
饮尽了杯中绿汁,又唤玉减换了杯新茶,酒醉要用浓茶治。
回过头来,叶裳青才不紧不慢说了两个字:
“南下!”
燕王一惊,转瞬间又释然下来,说道:
“你这揣摩他人心意的本事若是让他人学去一星半点,都能做个大官了!”
“其实也简单,王爷以整顿吏治,赈济西南旱灾的皇命安排栾安平调任南疆,一来可以代你完成陛下旨意,二来南疆军众将曾是你部下,也方便照应,三来你和顾南枝将军现在俱不在南疆,群龙无首,陛下也担心南部再起祸事,因此南疆军中倒是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去处,此事你我在城外便粗粗谈过。”
“对,当时不是说若不想把安平卷进来,往军中调任即可吗?”
“当时无论南北,其实并无差别,可眼下北疆军倒是个更好的去处。”
“北疆军?为何?”
“当时大荒时局不明,眼下北荒将攻我大栾,北边乱起来,京城里的乱才乱不到北疆去。”
“确实如此,那依你之意?”
“先让安平奉旨南下,但不可前往军中,只安抚流民,赈济旱灾,等北疆战事起,寻个由头再向陛下请一道旨意调任北疆。”
“不过北方战事凶险……”
“京中恐怕更加凶险!若安平在南疆,没有战事,随时可奉调入京,卷入乱局,再者也容易遭人口舌,说你抓着南疆军不放,尾大不掉,反而成为痛脚,难免有人就此做些文章。”
沉默良久,燕王才说道:
“那便依你!”
顿了片刻,叶裳青俯身贴近燕王小声说道:
“平易,还有一事我需知会你,如今时局不稳,南相那边身兼国事,不宜有差错,依书院消息来看,这京中敌视你的王公不在少数,眼下王爷并无修为,寻常的敌视针对,恐怕还需忍让些!”
燕王揉着额头的手垂了下来,半晌才点了点头,说道:
“此事也听你的,只要不涉及家人部下,我能忍则忍!”
叶裳青知道这位杀伐果断,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王爷已然为大局做了最大的让步,小声说道:
“此外,这一时半刻不见幕后之人动手,老这么提心吊胆,惶惶终日也不是办法,若王爷信我,咱们得设个局了。”
“我自然信你!你只管说。”燕王倒也果断。
“那敢问王爷,除去燕福,麾下还有几位散仙?若想杀人,还得知道,能织多大的网。”
叶裳青依旧风轻云淡,脸上还挂着薄薄的笑,可那股杀人的煞气却从眉宇间溢了出来,仿若一只食人的凶兽。
他可也不是什么善与之辈。
这京城还没乱,与其让别人把它乱起来,不如我先让它乱起来!
……
午后,王府前。
栾安平牵了匹骏马,整顿了马鞍辔头,又把马车装好,放些干粮衣物。
叶裳青在一旁笑容满面。
栾安平道:“我说师父,你就一直在那笑着看我,看得我后背发毛!”
“这不是马上要新官上任吗,一年半载恐怕见不上面,我多看看我徒弟怎么了?”
“这次任南疆青凤军指挥使,父王却不让我去军中,非要我兼一个陇南道按察使,让我去整顿吏治,我哪里整顿得来什么吏治?”
“怎么这马上离了本王身边,便开始讲本王坏话了?”
燕王声比人快,自王府门内走出,手中拿一把白色长剑。
“嘿嘿,安平只是说实话!我怕此事做得不好,父王还要替安平受陛下责罚。”
“那就做好便是,我太祖子孙,武能持剑斩仙人,文能治国平天下,这整顿吏治,安抚饥民之事,事关黎黔,是定国安邦的大事,吏治清则百业兴,你可千万不要小觑了,要尽心尽力办好!此外,南漠诸位将军所托之事,你不要忘了,替为父办好!”
“是!安平领命!”
燕王轻抚了一下手中铁剑,将它往栾安平手中一递,说道:
“此剑名为‘照铁衣’,是我少年游历时期的宫中剑首,也算我半个师父赐我的配剑,如今久未出鞘,但仍旧锋利,现在送给你,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它的名声!”
栾安平双手接过白色长剑,拔剑出鞘,剑刃长二尺九寸,剑身不似寻常铁剑,颜色更偏蓝些,闪着寒光。
“寒铁,此物倒是稀罕!看这剑身颜色,似是寒铁以覆土法烧刃,开灵手法也像是已故铸剑大师欧阳淬的手笔,当真是一把好剑!”叶裳清道。
“裳清好眼力!确实是欧阳淬大师精心之作,虽比不上大师那几把上了《选评神兵录》的名剑,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栾安平得了一把好剑,谢过燕王后便开心的把玩起来。
正说话间,燕王妃火急火燎的出来。
赶到栾安平马车边,王妃道:
“这陇南不比京中,干冷干冷的,穿寻常冬衣不顶用,把这几件貂皮袄子带上,天冷要记得添上衣物,别冻着自己。”
边说边把一大包鼓鼓囊囊的衣物放进马车。
“谢母亲!”栾安平摸摸头傻傻笑道。
叶裳青打趣道:
“记得到了陇南道巡查吏治的时候,看哪家有中意的漂亮姑娘,回头叫王爷给你说媒!”
四下笑开,只留下栾安平一个人尴尬的不知所措。
燕王小声在叶裳青耳边说道:
“我说,你这当师父的也不知怎么教的,我年轻时一袭青衣,仗剑天涯,不知道留了几多风流债,你把安平给我教得像极了一个和尚。”
声音虽小,栾安平和燕王妃都听得真切。
燕王妃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燕王忙畏畏缩缩躲到叶裳青身后。
叶裳青也来戏了,轻拍着燕王后背,连道:“莫怕!莫怕!”
栾安平则羞红了脸,赛过晚霞。
收拾好行囊,栾安平同诸位恭敬行了一礼,道:
“那各位长辈,安平便去了。”
坐上马车,叶裳青小声说道:
“此去陇南,莫忘了去取玄玄信果,得空记得写信给你父王母妃!”
“当然!此去还要替大栾诸位将军完成遗愿,叶落归根,一年半载估计也回不来了,师父,父王之事,全靠您老操心!”
栾安平低下头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两封珍贵的信。此去陇南还得绕道多处,不过得去,必须得去!
“一定!”
叶裳青答应的郑重。
一声长喊,一声响鞭。
马车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