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林旭将苏晓樯送至家门口,轻轻挥动手掌。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苏晓樯脸上挂着忧虑。
“十二点之前我会赶回来的,陪你吃宵夜。”他轻声道。
“要下雨了,早去早回。”苏晓樯给男友送上一个拥抱。
18:15,太阳西沉,楚子航仰望大厦的玻璃幕墙,里面映出席卷而来的暮云。耳机中传来电流的杂音,隔着太平洋,校园总部和他再次联通。
“行动计划读完了么?”耳机中传来是施耐德嘶哑的声音。
“难度很低的行动,如果对方没有高血统浓度的人,我可以独立完成,不需要那些配合。”楚子航说,“校工部的人也太显眼。”
“服从命令,”施耐德说,“我们已经叮嘱他们便装和低调,他们会在30分钟后和你汇合,另外一支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施耐德顿了顿,“去了路明非家里。”
18:30,润德大厦,猎人唐威输入了“3rd_young_master”的id和密码,回车键一敲,页面自上而下刷新,漆黑的背景,墨绿的线条,深红的字体,就像是通往另一世界的门在面前洞开。他百无聊赖地在各个版块间切换,浏览自己的任务记录,考虑要不要在闲话区发一个告别帖,估计好友们会纷纷发站内邮件来告别,“欢送三少去玉腿如林的美好国度”什么的,超感人。
“您有一封未读邮件”,右上角有提示闪动。
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byebye.”
18:40,黑色宝马沿着静谧的林荫路平稳地行驶。雨流如注,路明非透过车窗往外望去,湖畔的红砖老宅隐现在道路尽头的雨幕中。
这是被称作“湖园一号”的老公馆,因为整条湖园路上就这么一个门牌号,沉重的黑色铁艺大门洞开,车长驱直入,停在了老宅前。
整个老宅一团漆黑,从巨大的落地窗看进去,铺着格子桌布的餐桌都空空的,不见任何人影。老宅的门关着,门顶上亮着唯一一盏灯,一名白衣侍者打着伞站在雨中。
他抬起头,脑子里回想着那扇曾经属于自己的窗口。那里孤零零地亮着灯。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在婶婶面前犯怂,因为这个普通小区里的三居室就像他的家。他跟卡塞尔学院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想孤独,“血之哀”这种牛逼又哀伤的情结跟他无缘。他想跟普通人一样有个家可以回去。
可他早该明白,卡塞尔学院不属于普通人。诺诺说过,卡塞尔学院是人生里的另一条路,踏上这条岔路,过去生活的门就关闭了,只能往前……再回不到人类的地方。
你已经手握刀剑,那么就准备战斗。
在你的衣领上烫上黄金的徽记,用黑卡的巨大透支额度武装好自己,以路专员的身份命令那些魁伟的男人,乘坐这辆奢华的轿车和你当年的暗恋对象吃最昂贵的晚餐。
你需要付出的……只是心底里那点小小的温软,从此坚硬如铁。
“北京时间18:40,路明非少爷抵达aspasia,今晚想必与路少爷无关。”身穿黑色作战服的酒德麻衣站在对角的高楼上,轻声说道,“楚子航大概是嫌路少累赘,才把他安排在了这里。”
“这是好事,”远在北京的苏恩曦嚼着薯片,看着路明非走进老宅的殿堂,悠然的发出评论,“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视他为累赘,但只要老板认可他,那就足够。旁人的话,绝不重要。”
18:50,楚子航在直通顶层的高速电梯中,楼层数字飞速跳动。
18:52,路明非隔着烛光看着陈雯雯的眼睛,侍者为他们倒上玫瑰红的开胃酒。
18:53,唐威在办公室里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他不想等了,交货的事情可以交给小弟,这个该死的下雨天,他要早点回家。
18:54,润德大厦每一层的保安都接到电话,下雨天要加派人手,确保安全,监控系统全部打开。
曼施坦因低头看着自己校准过的腕表,头戴耳麦,通往中国的频道线路全部打开,秒针一格格跳动。
北京时间18:55,“行动开启。”曼施坦因说着,开启了腕表的计时码表功能。
他知道这个命令将开启一部精密的机器。由润德大厦那一队九个人组成的精密机器,他们每人都是一枚齿轮,各有不同的作用,而又相互呼应。每个人的计划书都是不同的,他们各自的任务已经预先制定好,只要按照流程执行,五分钟后,他们将夺取目标。
“这压根就是明天要上新闻的头条的节奏啊。”林旭站在润德大厦b座轻声低语,作为双子楼中的另一座,这边的视野极其良好,以他的视力可以轻松的观察到全局。
有人穿着“阿迪王”的套头衫,有的人穿着韩版的宽腿裤,有的则穿着超大号的“双星”牌板鞋,为首的穿一套北京国安队的绿色球服,好像是个死忠球迷,看着这些奇装异服的“同僚”冲入润德大厦,心说校工部的本土化运作显然不太行,就这番动作,简直就跟抢劫银行没什么区别。
封门,打烂监控,拖住保安,顺便还例行一句“把手举起来”......
说这不是职业抢劫团伙估计都没人信。
而以楚子航的风格,行动效率和精准度才是第一位,至于暴力和引发的连带事件,那向来不是他需要关注的事情,而这也是他的导师,执行部部长施耐德御下执行部的风格。
如果自己是楚子航的话,那么最好的行动路径就只有一条。
那是非人的路径,只有顶级的混血种才会做出的恐怖的选择。
这是个很卡塞尔风格的计划,团队之间的协作精密完美。即使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特种部队在看到他们之间的协作时都会发自内心的赞同,尔后......品尝到恐惧的滋味。
林旭没有行动计划书,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整个行动的解析,校工部的精锐们在底层玩得蛮开心,只是因为这项任务确实极为简单,他们要做的就是把保安们吸引到底商来,让监控系统瞎掉,剩下的事情就是交给楚子航来做。
看起来煞费苦心,其实简便易行,这是诺玛分析了整个润德大厦的结构后得出的最优化入侵路线。底商的动作只是为了掩盖这个行动的目的以及控制悬桥,顺便把下面的大队保安都拖住。
还剩四分四十秒,楚子航只需在四分四十秒之内扫荡这一层夺回资料就可以。地下停车场里panamera已经发动,校工部的人正坐在驾驶座上,封锁了停车场入口之后,车流被堵塞在西边的道路上,那里亮着一片红灯,东侧的道路已经被清空,楚子航只要回到地面,立刻可以乘车离开。
时间绝对在控制范围内,计划完美无缺,环环相扣。
一道如同雨燕一般的身影从大厦天台之上坠落,在云雨和高楼之间,刚毅而果决。他在高速坠落,像是搏击长空的猎鹰对准地面的猎物发起进攻!哪怕他并没有翅膀!
林旭轻轻点头,目光已经锁定在了地面之上。
那里是清洗幕墙时才会用到的升降悬桥,它已经被校工部的成员们启动了,接下来楚子航就会按照诺玛的计算,准确无误的降落在悬梯之上,以一种机械降神的方式准确无误的抵达润德大厦a座的第21层,无需经过排查,也无需面临楼内安保人员的阻碍。
但是即使诺玛也不可能注意到一些意外因素,校工部的成员们一样。他们没有注意到,那辆被他们扔在雨里的厢式货车颤抖着启动了,慢悠悠地向着大厦的正门开来。它没有打开雨刷器,前挡风上的雨水让人看不到里面的司机。
林旭的表情凝固了,那辆厢式货车正在高速前行,他仿佛能听到雨幕之中那老旧的发动机发出最后的嘶吼,它在加速,本应该没有司机存在的货车正在加速!
润德大厦,时间18:57。
意外因素出现了,林旭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他动了起来,高速移动。
作为捕捉螳螂的猎手,他必须要开始行动了。
谁都没注意到雨幕之中多出了另一道身影,他是真正的怪物,暗金的双瞳在喑哑的云雨中熠熠生辉。
有“联邦快递”标志的厢式货车忽然亮起了大灯,灯光刺破雨幕的瞬间,它老旧的引擎发出可怕的噪音,就像一个老人在干瘪的肺里吸入大量空气,准备让全身僵硬老化的肌肉不计成本地发力。厢式货车冲破了玻璃幕墙,带着漫天飞舞的玻璃渣,撞在一根楔形承重柱上,承重柱挡住了它,而且把车头劈成两半,就像一柄利刃斩入敌人的头颅。
引擎火花四溅,水箱破裂,白色蒸汽四处弥漫。整栋大厦剧震,但比不上校工们心里的剧震。挡风玻璃碎了,驾驶室里空无一人。
这就是他们开来的那辆车,钥匙还在一个校工的口袋里,他们没在车上留人。但在他们把底商折腾得一团糟时,这辆无人驾驶的厢式货车一直无声地围绕着润德大厦行驶,就像一只野兽围着猎物转圈,寻找进攻的机会。
这辆没有一丝人气的厢式货车……试图狩猎人类?
作为卡塞尔学院的成员,校工部成员们明白这其中可能存在什么危险,心思缜密的他们毫不犹豫的抽出了照明弹发射枪,跪姿发射,耀眼的红色信号弹从没了玻璃的窗口射入厢式货车的残躯。
尽管这枚信号弹......属实超出了常规信号弹应该有的规格。
但是校工们左看右看,大家对这种东西都不陌生,装备部出产的武器道具,要是没有这种威力那才算是意外,而现在真正的意外已经被处理了,虽然事情显得格外的诡异,但是大家的心态已然平稳。
他们安然的排除了危险的意外要素。
吊索从齿轮上脱离之后卡在轴承间被绞断,楚子航失去了平衡,整个悬桥向下坠落!
几秒钟之后,玻璃幕墙外一声轰然巨响,数百公斤重的悬桥砸进柏油路面里。
校工们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计划乱了,彻底的乱了!
按照时间表,楚子航应该就在升降悬桥之上!
楚子航悬浮在雨中。悬桥下坠的瞬间,他全力起跳,仰头面对着天空,整个天空映在他的瞳孔里,这么看去,好像所有的雨点都是从天心的一点洒落,都会落入他的眼中。
仿佛神浮在空中观察世界,世界变得格外清晰。
他在一瞬间产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如寒冰解冻后的大河,每个细胞都春芽般放肆地、用尽全力地呼吸。无穷无尽的力量,沿着肌肉和经脉无声地传递。
暴血,他又坠入深渊了。
楚子航以人类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动作踏在玻璃幕墙上,靠着转瞬间的摩擦力止住下落的趋势,然后抛掉了刀鞘,村雨刺穿玻璃。楚子航下坠的力量在玻璃上留下平滑的刀痕!
他单手发力,重新跃入21楼。保安们面对忽然回返的楚子航,居然没有任何慌乱,好像丝毫没有觉得这种摆脱地心引力的行为值得诧异,他们纷纷攥紧了手中的警棍,有的人则从腰间解下了铁链。楚子航环视周围,双眼没有聚焦,他根本就没有在看那些跃跃欲试的保安,他的眼里没有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
如果神俯视世界,会凝视每个路人么?就像孩子蹲在树根旁看着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蚁群,拿着树棍在蚁洞里捅来捅去,却不会真正凝视其中任何一只。
当你掌握了能轻易把一个个体毁灭成灰的力量,就再也不会注意它的存在。
墨镜已经在下坠的时候跌落了,灼目的黄金瞳亮起在雾气中。保安们开始退却了,金色瞳孔的威严正在和那个控制了他们的言灵对抗。那是居高临下的俯视,仿佛有一只手捏着他的心脏,如果抗拒不回答,心脏就会被捏碎。
始终若有若无仿佛梦呓的歌声忽然拔高,利刃般刺破空气,那个领域瞬间膨胀。保安们全身的皮肤沁出鲜红的血珠,身体机能已经被强化到了极致,血压高到毛细血管纷纷破裂。言灵之力压过了黄金瞳的威严,泯灭了保安们的惊惧,他们再次跃起,把电警棍高举过顶,蛛丝一样的静电再次缠绕在电警棍之间。完全没有死角的进攻,同时从四面八方拥来。
在所有人的视野盲区,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一个修长的影子轻声吟唱着,眼睛里流淌着淡淡的金色。
玻璃幕墙破碎的声音突然从身边传来,几秒种后,一间办公室的大门打开。
穿着简单的男孩脸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站在了影子的对面,他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暗金色的瞳孔仿佛漆黑房间中的灯火,灯影摇曳。
“停下吧。”他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