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往趁热打铁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于言观的话不停。
“我听说不但莫云溪宠信他，当今圣上对他亦是青眼有加，早在两日前，圣上钦点他督战西南的旨意就已颁到西厂了，是也不是？”
于言观这样反问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强迫柳文枫与自己对视。
明明是一脸的慈和，这一问却给他带来了十足的压迫感。
柳文枫点头，“是。”
“那柳公子可知，为何圣上会注意到一个土匪头子，还这样重用？”
柳文枫摇摇头。
他虽摇头，可在摇头的那一瞬间，心底里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不愿承认，不愿说出来罢了。
于言观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思，只顺着话茬继续往下，“他这样的出身，又没有经过科举，若不是莫云溪一力保荐，甚至不惜得罪顺天府尹也要将那群土匪救下来，收进西厂里，陛下又怎会注意到一个土匪？”
一口气说完这些，他定定地望着眼前之人，祥和的面容间一双眼睛格外深邃，深邃得似乎包含了世间一切。
柳文枫本就心有不甘，又如他所言，在西厂的这段日子一直郁郁不得志。
这会子被他的言论引导着，不知不觉间早就陷入了一种嫉恨和自视甚高的情绪里。
将于言观的这些话在心中反复思量，身后的痛楚提醒着他所受的煎熬。
一边是晏冠宁的意气风发，一边是自己的苦无终日。
同样是人，自己又比晏冠宁差到哪里？
柳文枫这样想着，眼里的恨意和不甘已然明显得快要溢出来了。
坐在他对面的于言观注视着一切，在人情绪即将达到巅峰之时，再度开了口，“我们大人与莫云溪不同，他给不了你的，大人都能给你。”
“柳公子或许不知，我们顾大人也是爱才惜才之人，倘若公子不弃，愿投顾府门下，为大人做事，届时大人自会在户部安排一个职位，保你青云直上，官途亨通。”
“到时，柳公子就再也不必隐忍那土匪头子了。”
于言观一口一个土匪的称晏冠宁，正正印在了他的心上，这样强调晏冠宁与柳文枫的身份之别，无疑是大大拉高了他的优越。
柳文枫一时陷入两难境地，若说起来，他初到京中，投在莫云溪门下，莫云溪也算是于自己有知遇之恩。
可……
看出他的犹豫，于言观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茶，一双墨瞳深深地望着他，“柳公子不必着急回答。”
“我给你一日的时间，柳公子回去后不妨好好想想，倘或公子想明白了，明日未时前后，我仍在这儿等你。”
于言观说完，就搁下茶盏起身，临走时又撂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上京城里的人，前程捏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不多，公子可要好好儿抉择。”
尔后从柳文枫面前径直走过，外头守着的小厮听见动静，适时打开了门。
雅间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剩下柳文枫一个人坐在那里出神。
于言观的话言犹在耳，一字一句对他而言都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冲击。
想了许久，柳文枫回过神来，抬手端起刚才于言观为自己倒的那杯茶，挪到嘴边，一口一口地啜饮，细细品味。
单今日这样的礼待，就是他在西厂里所不能得到的，至于于言观口中的给他在户部谋一个官职，更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而这些，眼看着莫云溪都给不了自己，更不用说他在西厂里还要无端受那些人的气了。
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柳文枫学着于言观那样搁下茶盏，转身迈步出了雅间。
离开得月楼，柳文枫走在大街上，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着，身后不时传来的疼痛叫他一次又一次清醒。
大街上不时笑闹着跑过的孩童，有不小心撞到他的，柳文枫竟也是二三秒后才回过神来。
一路这样思绪恍惚着回了西厂，到门口看见守门的侍卫，才彻彻底底地收了自己的心绪。
抬脚进门的那一刻，柳文枫再次意识到自己只能从侧门走进去。
尊卑地位，云泥之别，不忿和不甘一下子涌上心头，柳文枫提着药包的手都紧攥了又攥。
进了西厂，他垂眸看了一眼抓好的药，抬脚就按着那日的记忆直奔后院。
绕过一条长长的回廊才到了后院，站在院门口往里望了望，有许多人正在院中忙活着。
想来，这些就是于言观口中无慈寨的那伙儿土匪。
柳文枫看着院中众人的目光充满不屑，边往里走，边四处寻找着晏冠宁的身影。八壹中文網
他只来过后院一次，并不知晏冠宁的住处在哪，却也并不想同那些土匪种搭话，跌了自己的身份。
正提着药无头苍蝇似的乱转，面前忽然蹦出来一个小娃娃，正是小巫。
“柳哥哥，你在找什么呢！”
小巫看到他的一瞬间，很是高兴。
一开始就存了利用的心思，自从得知小巫并非自己所想的身份，柳文枫对眼前这个孩子也没多少喜爱。
“我听说晏大人明日就要启程离京，也打听到西南之地瘴气颇多，特地到药铺配了御寒防瘴的药，想来送给他。”
“噢~”小巫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你找大哥呀！”
“可是不巧，今日吏部的南大人在府上设宴，请莫厂公过去，莫厂公就带了我大哥一块儿去了，就连我二哥说要去开开眼界，长见识，也跟了去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小孩子的话哪里有什么其他意味，不过是提起来了，就势同他多说几句罢了，可柳文枫听了，却又生出许多不满。
他巴巴儿地花了二两银子买了药想送他，吏部官员设宴，莫云溪带晏冠宁去，可不就是想叫他跟京中的官老爷们混个脸熟。
连方平淳那个什么都不是的土匪种都能跟着去，这样的事，莫云溪从来都想不到他！
这样屈居人下，没有盼头，日日只能看别人威风，自己却只能蜗居一隅的日子，他柳文枫过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