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于朝堂上慷慨陈词,他的言辞如雷若火灼人心魄,他的义理如剑如刀直指本心。
方源舌灿莲花情到深处,他的周身青蓝之气若隐若现。
这些青蓝气息在他身后汇聚,模糊的凝出一个人形。
隐约间,可以看见那人形似乎面含笑意,他长吁一口气,雷鸣之声传遍大魏朝堂。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浩然之气?!
大魏朝野震动,无数官员再不敢垂首闭目,他们抬头看向方源,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场景。
至大至刚,至真至阳,此浩然气也!
先贤之志,不可忤逆!
纵然是魏王,也不得让方源三分。
魏王看着口若悬河的方源,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只是想给这个年轻人一个下马威,挫一挫秦国的锐气。
谁能想到事情竟然闹成这个样子?
这下子可不好收场了。
可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任由方源指责,他堂堂大魏之主的脸面何存?
他狡辩道:“先生的道理,不过老生常谈。类似这样的理论,诸国之间不知有多少游士宣讲。然而这些人,从未有被国君启用的,从未有能利于国家的。
现如今寡人在崤山击败秦军,正是一举拿下河西,壮大魏国的大好时机。我为什么要因为先生的一席话便收回成命,放弃壮大国家利于人民的机会呢?”
方源早知道他会这么说。
魏王话音刚落,他便开口反击。
“国家发政,夺民之用,废民之利,大王真的觉得发动战争有利于国家与人民吗?”
(国家发动战争,剥夺百姓的财用,荒废百姓的利益)
“王徒贪伐胜之名,及得之利,故为之。计其所自胜,无所可用也。计其所得,反不如所丧者之多。”
(这不过是大王您自己贪图战胜的声名,和所获得的利益,所以去干这种事。计算自己所赢得的胜利,是没有什么用处的。计算所得到的东西,反而不如所失去的多)
“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攻此不用锐,且无杀,而徒得此然也?”
(现在进攻一个三里的城和七里的郭,攻占这些地方不用精锐之师,且又不杀伤人众,而能白白地得到它吗?)
“杀人多必数于万,寡必数于千,然后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且可得也。”
(杀人多的必以万计,少的必以千计,然后这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才能得到)
“现在天下还有大片的土地没有开垦,像是魏国这样的万乘之国,国内民户空虚的城池不知道有多少。您缺乏的是土地吗?您缺乏的是人民啊!
可现在大王您却为了一座空虚的城池,不惜牺牲大批战士的性命,加重国家的负担。请恕我方源才疏学浅,我从没有听说过这样治国的道理!”
魏王被方源驳的哑口无言,靠在王位上怒极反笑。
“我以为方先生只是儒生,今日为何同寡人讲起了墨家‘非攻’的道理?先生不愿从秦国改投我国,我敬重您是位忠贞君子。可没想到,您也有改门换面的时候啊!”
方源对魏王的讥讽不为所动。
“荀子曰:不诱于誉,不恐于诽,率道而行,端然正己,不为物倾侧,夫是之谓诚君子。”
(君子不会被名誉所诱惑,也不因诽谤而恐惧。遵从道义来做事情,端正自身,不被外物所颠倒,这便是真正的君子)
“不论是墨家的理论,还是儒家的学说,只要符合道义的,就应该不惜一切去学习。我不会因为张鸿先生许我高官厚禄就放下心中的道义,也不会因为李据大人对我以礼相待便屈服于您的意志,更不会因为担心大王对我大加诋毁,而熄灭止魏攻秦的决心!”
方源冒颜直谏,彻底惹恼了魏王。
他大骂道:“竖儒!那寡人今日要是就不允诺停止攻秦呢?嘴长在寡人的脸上,寡人不开口,你还能把它撬开不成?”
方源哈哈大笑道:“大王若不允诺,必丧国而亡!”
魏王都被他气乐了:“秦军主力尽灭,如何阻我恢恢魏武?”
方源道:“大王如若不信,请以沙盘操演!”
“好!”
魏无疆气的一脚踹翻王位,抄起玉玺把地板砸了个洞。
他骂道:“尔娘兮!给他上沙盘!”
“诺!”
官员行列中,一人走出。
方源扭头看向他,却发现这人竟天生异相,目有重瞳。
那人见方源看他,微笑着冲他小声打招呼:“魏国中尉卜星,见过方先生了。”
姓卜?
方源眉头一皱,他记得这个姓氏大多是阴阳家的修士。
可为什么魏国主管军务的中尉,会让一个阴阳家弟子担任呢?
不等他想明白,方源便感觉周边环境渐渐昏暗,等到回过神来时,竟然已经身处咸阳城头。
正当他疑惑时,他的耳边传来了卜星温和的嗓音。
“先生勿慌,此乃我阴阳家术数,专门用作战场沙盘推演。”
方源闻言恍然大悟。
怪不得卜星身为阴阳家术士能当上中尉,原来是他的能力与战场有关。
他原本以为阴阳家不过就是算个卦,大不了搓个火球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还能衍生出兵家相关的能力。
他站在咸阳城头向下看去,城外大魏军旗飘扬,而城墙之上的秦军却只剩老弱病残。
这倒恰如其实的反映了两国现在的背景状况。
天空中,魏王的暴怒声时不时传来。
“你这腐儒,别说寡人不给你面子,我给你足够的时间去准备。要是这样你都败了,我倒要看看一会儿你拿什么和我交代!”
方源听这话,那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没把魏王的咆哮放在心上。
因为接下来,就不是他表演的时刻了。
方源合上眼睛,心中默念墨子教给他的口诀。
“大不攻小,强不侮弱,众不贼寡。如若有违,天下共讨之!”
随着方源话音落下。
浓重墨色自他的丹田渗出,顺着他的皮肤蜿蜒而上,最终形成了一个硕大的墨团将方源整个包裹住。
墨光冲天而起,突破沙盘幻境,掀翻魏王宫穹顶直冲云霄。
一时之间,整个大梁城都笼罩在一片墨色之下。
无数大梁百姓抬头看天,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这是怎么了?”
“这光是怎么回事?”
“刚刚还是白天,怎么一下就晚上了?”
“今天太阳早退了?”
在无数百姓当中,唯有麻布粗衣的墨家弟子目露震恐之色。
“这……”
“不会吧?”
“如今魏王无道,其人好大喜功,墨圣之念怎么会在大梁降临?”
儒生们则想的更深一层。
“我听说今天早上方先生去了王宫,这东西不会是他闹出来的吧?”
“不可能吧。方先生是我儒家种子,怎么会引来墨家圣念?”
“兴许是方先生想喊孟圣,结果叫错人了呢?”
“说的没错,墨翟那禽兽本来不就挺爱管闲事的吗?”
就在大梁城中人心惶惶之时,方源还沉浸于幻境之中。
他虽然还可以透过眼睛观察到咸阳城的周边环境,可他的身体已经完全由墨子接管。
现在的方源,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在他的注视下,墨子先是发动咸阳百姓分岗设卡,准备各种筑城工具,每七尺一把锄头,五步一筐,五筑有一铁锄和斧头,十步一把长镰刀。
随后又命令幻境中的墨家弟子推出之前方源绘制的各种器械,并按照功用分别设置好。
又在城门设置两道悬门,两扇门有三寸重叠链接,并在门上涂上厚重的泥土防止被火箭点燃。
在城内外分别开凿两道壕沟,防止敌军采取掘地攻势。
城墙备满落石、火油、金汁等防御武器。
城墙四角各筑起一座瞭望楼,由锐眼者登高观察,判断敌军动向。并在瞭望楼上安置强弩,专用于狙杀敌军先登死士。
……
等到墨子将准备工作做完之后,整座咸阳简直被打造成了一座万军不拔的坚壁堡垒。
方源这个自己人都看得冷汗直冒,暗自庆幸不用和墨子这样的防御专家作战。
更别说对面的卜星。
他看得眼皮子直跳,还没进攻,心中已经胆怯三分。
“卜星!为何还不进击?”魏王的叱责声响彻天空。
卜星硬着头皮领命:“遵我王命!”
在他的命令下,六万魏军分三路骚扰进军,然而战至中午,却始终不得其法。
别说攻破咸阳了,他连第一道防线都无法突破。
只要想用绳梯登上城墙,就会被滚烫的金汁招呼。
如果派上云梯,又会被火油烧灼。就算有人侥幸突破,也会很快被瞭望塔上的重弩手定点清除。
这重弩与卜星认知中的那种重弩显然不是一个型号,寻常重弩,无非一击一发。
如果再想发射,必须重新耗费大量时间装填。
然而墨家重弩却能连发点射。
按照卜罗的观察,这重弩一次装填便可以发射高达30发弩箭。
要知道,这弩箭可不是那种十几厘米的小型号,而是一米多长的加强版。
这种东西,射到云梯上都能贯穿,射到人的身上更是直接四分五裂。
魏军在目睹了先登死士一个个被射的尸首分离后,就说什么都没人愿意上去送死了。
魏军虽是河东之虎,然而面对墨子统御下的咸阳城却始终不得其法。
第一场推演,魏军大败。